馬齒莧

■沈立
 去年四、五月從家門左側小巷走過,巷道雜草叢生,任人踩踏。似乎過路人從不在意那種亂象,心裡閃過如果哪天碰到里長,一定跟他建議找人清理一下。可那一陣子從無機緣遇到里長,而草卻愈長愈密,有天下午運動回來,看到草中間長著不少的馬齒莧。根莖呈透亮的紫紅色,在陽光下燦爛發光,深綠帶紫色的橢圓小葉片在根莖上均衡排列,煞是好看,長得快的已冒出幾朵小黃花,如果單以欣賞的角度看,某些畫面還挺不錯的。
 我們湖南人的口音叫它「馬屎莧」,一定是後來有人覺得不雅,把「屎」字改為「齒」,才不會有噁心的感覺吧!不過我倒相信早期它的繁殖,是「馬」吃了已開花結籽的「馬齒莧」排泄物,再發芽生長而得名,如今的野生「馬齒莧」應該是風媒的。
 記得兒時在「白果屋場」吃過的馬齒莧紅燒肉,梅嫂子用心烹調的滋味非常難忘,有點像梅乾菜,卻稍帶一絲絲微酸,不知怎麼地,一想起來,嘴裡竟然有口水翻騰?小時候的回憶最真切,只要留心,很難忘記。大概我太饞,對一些食物印象特別深刻。
 於是有一股把它摘回家的念頭昇起,回憶當年梅嫂留給我的印象,依著她的做法,回家拿了個洗菜的盆子,蹲在那片草中,一會兒功夫拔了滿滿一盆,送回家後再帶了個大的塑膠袋來繼續拔,紫紅顏色的根莖又肥又嫩,我可是越拔越來勁兒,全部拔完竟超過預期的分量。雖不是為大家做除草的公益,只是為自己解饞,卻省卻了工人一些時間和力氣呀!
 回家清洗了三、四遍,待乾淨不再有泥沙後,找個大鍋裝滿清水,煮開了丟下去燙熟,可費工夫了!因為分量多,一共煮了三回,等全部煮過涼了,才把水擰乾。最後用透風的竹盤子舖平,放在大太陽下曝曬,不時去翻動,大約曬了五天,一點水分都沒了,分量只剩下不到原來的五分之一,再分裝在塑膠袋封口放入冰箱冷藏備用。
 冰箱塞了四、五包,老婆大人沒吃過,嫌佔了冰箱的空間,我趕緊跑去菜場買了一斤多五花肉,切來紅燒;肉燒得差不多時,把馬齒莧稍微用水沖沖,甩乾切成一寸多長,放進鍋中肉汁內攪拌均勻,再加兩大匙黑砂糖,用小火燜燒二十分鐘起鍋盛盤。現在回想起來,依然香氣四溢,我又找回「白果屋場」的滋味了,真是開心無比。老婆吃出了味來,加幾個普通的菜,把隔一條街的弟弟弟媳叫來吃飯,他們沒吃過,只知道說好吃,他們那個四歲多的小外孫不會說,只說要吃「黑黑的菜」,笑壞了一桌子人。
 隔幾天去倒垃圾,遇到鄰居葉太太,跟她聊起吃馬齒莧的事,她比我年長幾歲,她也記得馬齒莧是可以吃的,在大陸窮困人家從田野摘回去,洗乾淨燙熟,
拌些作料及碎大蒜就當一道青菜,因為酸味太重,沒什麼人愛吃!她若見到也不會去摘。喜愛與否?說明各人的記憶,還真是影響各人的意念與行為!
 後來碰到里長,真的跟他說起那條巷子該找人除草的事,他滿口答應。整條小巷子也真的變得清爽好走了,今年春夏過完,巷子裡仍有雜草蔓生,卻不再見馬齒莧。我心裡正納悶到底怎麼回事時,見一個背著農藥的除草工人正在噴藥,於是恍然大悟,去年噴灑的農藥,讓嬌嫩的馬齒莧不再生長,啊,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