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切膚之痛

　■王婷
　我忽然想到這個成語，「切膚之痛」，當他在幫我換藥的時候。
　拿著棉球棒，清拭我紗布下的瘡傷，他的手很輕柔，我眼裡噙滿著淚，開口在顫抖，身體在退縮；是的，很痛，痛到無法思緒，霎時腦海裡只冒出四個字，「切膚之痛」，就是這個感覺，千分之千的再確切不過。
　三個月，吃了986顆止痛藥，這是口服，不包含醫院幾乎每四小時注射一隻止痛針，還有，在我快痛到暈厥的時候，醫院必須開給我嗎啡。
　此語究竟出自何人？那時的他怎麼了？發生了什麼？怎麼能如此一語中地？以「切膚」來形容。
　那是三度灼燒，滾燙在肌膚上的烙痕。其實這話不太正確，嚴格說它不叫「肌膚」，因為已經燒到看不見皮，不應該稱皮膚，兩個手掌大面積，只看得見如絞肉般的模糊血肉。
　記不得多少日子，我的床單，天天渲染著滲透紗布的鮮血，床被的顏色，每天都是鮮腥的紅。每天醒來的第一秒，就是要死不活的劇痛，誰能告訴我這種日子要怎麼過？什麼時候是盡頭？有誰懂？
　為什麼？我咬牙苦撐大半年，災難還沒結束？我每天催眠苦盡將甘來，但日子依然艱難的可笑，快忘記原來的自己，我不能走路、不能穿衣、不能洗澡、無法外出。到底我還是我嗎？什麼是我？
　再說服不了，只好幻想，只能幻想，用超脫意志的想像，虛弱得告訴自己，一定是活在夢裡，世界上，人不可能活得那麼痛苦。全部都是夢。
　三百零一天，日以繼夜被「痛」折騰、被侵蝕、被啃噬，好長好久好恐怖的惡夢。天哪，看見鏡子裡蒼白的面容，我錯了，根本不是夢，不是可怕的惡夢，是活生生血淋淋的殘酷。
　若依醫學，傷會日益好轉。但醫學沒有任何一種抽血驗尿或什麼檢驗，能以精準的數據檢測出一個人真正的疼痛，好吧，所以沒有人知道，那就姑且聽我說。
　聽清楚了，由我來說，是痛，很痛，非常痛，非常非常痛，「切膚之痛」……。
　說完了。謹獻給那年的我和家人，陪我渡過最悲慘的日子，鬼門關前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