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老人家

 ■周盈君
 車子在山路上轉了好幾個彎,最後緩緩駛進一座寺廟的庭院,我們走出,目的地是坡道旁的紅磚住宅。
 那時候他的父親會站在水泥階梯上等待我們到來,花卉爭妍,與他父親的笑靨一起開在晴朗的冬季裡。但我們探訪的目的並非他父親,而是他的祖父,九十多歲高齡,當年隨國民政府軍撤退來台,如今老伴已往生,只剩下他和外傭守在客廳裡。
 老人家的臉龐滿布皺紋,膚色蒼白、身形削瘦、胃不好,且牙齒幾乎掉光,只能喝流質的食物,果汁機是必備物,而混雜軟爛的白米、蔬果,呈現褐色的液體則是他的三餐,由外傭負責餵食。
 我們幾乎在農曆年時才前來拜訪,家族開枝散葉,鮮少稽留彰化,因此一旦聽聞我們晚輩問好之聲,老人家總是從英文雜誌裡探出頭來,試圖要用充滿廣東話的口音與我們說上幾句。
 他最愛問我在哪裡高就,學校何時開學,學生乖巧與否。我在充滿口音的話語中尋找能聽懂的線索,然而總是摸不著頭,幸得他與他父親協助「翻譯」,我才略懂幾句,但不久耐性磨光,我便從仔細聆聽轉為煩悶,敷衍幾句「對,是,嗯嗯」後就急於結束話題,我和他坐得很近,實則離得很遠。
 老人家年輕時擔任軍職,國民政府送他到國外學開飛機,客廳玻璃櫥窗有他年輕時的照片,俊秀的臉龐、挺拔的體格,雙眼炯炯散發著以報效國家為職志的神采。然而戰敗後退居這座島嶼,與大陸同鄉的女人締結良姻,山坳之處,狹小的樓房裡哺育孩子,拉拔他們一個個成為公務員、軍人,而老大則遠嫁國外。
 每次新年回去,老人家最愛與大家合照,當他駐守空蕩的客廳時總喜歡翻看照片,指著兒孫的笑靨,訴說他們的童年點滴。多年前在大陸的兄弟與他重逢,其人在海峽彼岸亦有家族,延續著香火。真是開枝散葉的家族,隨年光流逝,枝芽越來越茁壯,有的頂天,有的朝更遠處的青山白雲奔赴,有的幾片綠葉隨風飄飛,有的則轉為枯黃化作春泥。
 然而我是先離席的那位,或許老人家活著的最後幾年,曾經疑惑曾孫回來了,而曾孫的母親怎不見蹤影?但他一定不會忘記這女人曾坐在他的身邊緊握住他皺褶滿布宛若枯枝的手,搭問幾句:「過得如何?吃好睡好嗎?」也不會忘記這女人曾經把刺青貼紙貼在手背上,讓保守的老人家反覆詢問:「這是什麼,刺青?」
 他的姑姑說:「老人家的寂寞是訪舊半為鬼。」他的姑姑曾說要替老人家寫傳記。我心想,傳記出爐了嗎?
 如今老人家走入更寂靜的世界,或許可以訪舊了,但若有轉世投胎,面對全新的時代,沒有戰爭紛擾,他該慶幸能掙脫戰亂擺布,或仍感覺命運之神無處不在,人總是被操弄的木偶,離散終究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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