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致：女兒和從前的自己

　■邱寶福
　女兒房間的書桌上，總是橫陳著作業書寫時所遺留的公式與計算痕跡，從簡單的直式加法運算到一元一次方程式，進化到複雜難解的三角函數、天文學、物理的電學、力學、與熱學。
　我想起了女兒小時候哭紅了眼睛學習的樣子，媽媽從女兒三歲那一年開始就充當家教老師，教女兒基本的注音符號、英文字母的抄寫以及簡單的加法與減法，女兒小時候經常把符號寫錯邊，pq、bd不分，老婆總會用鉛筆桿輕敲女兒的手指提醒，女兒紅著眼睛訂正錯誤，看了既心疼又不禁莞爾一笑。
　我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樣子，只有國小畢業的阿嬤，總會在開學的時候，帶我去書局買各科的隨堂測驗卷，段考前驗收，我記得阿嬤坐在床沿邊，用那因為家務與工作而佈滿厚繭的雙手遮住答案，一題一題問，同一個單元若是答錯太多題，免不了就會挨打，儘管我的成績已經是固定班排前三名，阿嬤還是不放心，因為她知道，要出人頭地，在這個鄉下地方的學校考班上前三名並不能代表什麼。
　上了國中之後，我再也不用挨打了，一方面是我長大了，另一方面是只有國小畢業的阿嬤，在升學這條路上，也只能陪我到這裡。思緒從1980年代抽離到2020年，我看著女兒書桌上那些複雜難懂的公式與符號，雖然我有大學的學歷，但高中課業複雜難懂的程度，已經不是我和媽媽可以輕鬆應付的範圍了，就如同當年只有國小畢業的阿嬤，只能選擇放手，可以在升學的這條路上走多遠，爬多高的位置，就只能靠自己。
　但放手並不代表放心，我記得阿嬤在多年之後向我坦承，曾經偷偷打電話給我的國中數學老師，只因為我在幾何證明那個單元，考了一個荒腔走板的分數；阿嬤還曾經偷偷打電話給我的高中導師，想知道班排十幾名可不可以考上國立大學，班導師告訴阿嬤，台南一中班排十幾名，不要說國立大學，要考上各大名校都沒問題，這些都是後話，阿嬤是以這樣的方式在默默關心妳阿爸的成績。
　正如同現在的我也會偷偷翻閱妳的筆記跟講義，從沒有補習的你，卻能在高手環伺的台南女中，班排連續拿三次第一名，所以阿爸比阿嬤幸運，可以放心的放手，阿嬤老了，阿爸邁入尷尬的年紀，妳的青春正好，在陪伴妳長大的過程中，阿爸彷彿重新活過了一遍，因為妳，重新體驗了自己快要記不得的這個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