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最好的陽光

■高澄天
　習於夜行，很久沒與正午熾射的陽光打過照面。
　生活混亂得像株在迷霧裡生長的植物，儘管明白，殊途最後終將歸於光，卻總在試圖奮起的下一秒，頹坐在地。
　世界撩亂、萬物繽紛，能夠看見，是該感恩。絕大多數時候以為自己坐在一列穩固前行的火車上，文明與秩序，將帶我前往更好的未來；但很快，新聞裡播送的社會事件明白告訴我：生活充滿風險。
　上一秒盛景繁花，下一秒烈焰深淵。
　於是，「控制風險」成為必修學分。
　因為看見的太多了，總忽略生活充滿死角──《火影忍者》裡日向一族血繼限界「白眼」也看不見的地方。或許，活著就該有這樣的覺知：不要奢想一切都在計畫裡，沒有人擋得住無常的生命總無法讓人驚喜的，天外飛來一筆。
　人可能終其一生都在追尋「美」，但又有誰可以料想的到，「絕美」存在看不見的世界裡？因為沒有這麼多的媒體、網路刺激，不斷地形塑與再現，印章一樣蓋進我們大腦裡，怎樣的臉孔與身形才是「美」、才符合美的「標準」，不在這個標準值裡面，就是「不美」。於是我們終其一生受困於色相，而可能到老都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歡的是什麼。
　天生的盲人，全不被這些外相定義綑綁。他們可以更輕易地感受你是否有一顆柔軟的心，而不是在看到你的臉時，就決定拒絕。他們也許不能分辨林志玲和如花有什麼不同，但他們不會因為林志玲長那個樣子就喜歡她；也不因為如花長這個樣子就厭惡她。然而不論盲與不盲，我們有誰不是在追求，另外一個人可以看到自己最真實的模樣，願意與自己偕老？
　關上一雙眼睛，才能打開一扇心門。
　這是每一個人自己的選擇：願不願意，讓其他人走進你的心。但不論你選擇了什麼，我想我們都可以開始練習，不要被五色斑斕的「看的見的世界」限制，而在陌生人靠近的時候，輕易就拒絕去接近、去認識他。太多受傷的心、破碎的靈魂，都還沒有修復自己，就急急忙忙想追求「更美」；美是藝術的一種質地，也是罪惡的根源。
　拋開外相世界的綑綁，我們都可以更自由、更快樂。
　夜晚，撳滅每一盞燈以後，我躺上床，讓思緒沉入黑，最黑。
　靜夜中，氤氳的夢境緩緩地在腦海裡現影，裡面有一場盛大而美好的陽光，陽光下所有人的笑容無比真實，互信互愛，一起歌唱、一起歡笑，所有的心機與虛偽，全被陽光果敢擊退。
　我當然明白「真實」是如此幻妄的東西，誰都要，誰都演，誰都受過騙。在日常如一座巨大的機械規律運轉的同時，我開始在可能的時刻，閉上眼睛，用心，去感受「最好的陽光」──它的光亮、它的溫暖、它傾盡所有，對靈魂發出的純真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