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的典藏> 千絲萬縷

雪色俄羅斯娃娃貓,呆萌的可愛。
 文、圖/心岱
 清晨當我拉開窗簾,晨曦漫入屋宇,淹沒了睡意,我不自覺抬頭注視了擺在櫃子一角的貓群,這似乎成了我這一年來起床的儀式,白色的招財貓,是一組「俄羅斯娃娃」,五個依序佔據著我的視線,它們可以套裝成一個,也可拆出大小不一的五個,但在我眼中,這隻白貓,卻化身無數,有的更形巨大,有的縮成點狀,既聚焦於視角,又彷彿逐漸擴散,從點到面,直到無邊無際,無遠弗界。
 白色的光芒,這樣充盈我整個住所,有時我的瞳孔好像無法調適這亮光,不得不將眼皮闔上,而陷入一片黯黑,在一年之前,白貓還與我同居著,那時,都是他鬧鐘一樣的每天叫醒我,說著:「別錯過了好日子。」那時,他已經吃得很少,行動明顯遲緩,他已經是貓瑞了,如果不讓他費力,我就得比他更早起床,如此剝奪了他的職責好嗎?我很掙扎,每天睡下的時候,我問他,他卻始終沒有回答,依然如故,像銜著使命的使者,至死方休。

我所收藏的日本鄉土玩具:會招手的紙製招財貓。
 貓的生活中有許多儀式,他們透過這些儀式與人類產生默契、溝通、信賴與分享,我相信儀式更是一種告白,對自我,也對天地,甚至對空無……,我的貓離去之後,我忽然在店家發現這組俄羅斯娃娃貓,由於俄羅斯娃娃貓的逸品,在我的收藏中只有過一個,當時,還是千山萬水才覓得,因此,不僅是稀有之故,更吸引我的是那雪的花色,與我的白貓全然相似,這是一種啟示或指引嗎? 對於「收藏」已經斷念的我,又開始猶豫著。
 白色的俄羅斯娃娃貓,軀體筒狀,沒有什麼曲線,四肢是線描出來的,舉高的右手比例有問題,臉上五官也很拙,這個逸品散發的只有「呆萌」可以形容,但由於它的材質是「紙」製,還原了昭和時期的江戶風,讓我感到喜出望外,紙製逸品的製作,除了講究懷舊風的日本尚有持續生產外,一般市場可說是絕跡了。
 這店家玲瑯滿目的產品中,這也是唯一的一件,我還能有什麼選擇呢,當然要欣然入手的。
 「這是『和紙』糊出來的,『和紙』不是一般的紙。」店員加重語氣,為了彰顯它的價值。因為這個俄羅斯娃娃貓,會讓我所費不貲。
 我哪裡不明白,和紙糊出來的玩具,壽命可能無法比美木材、塑膠或金屬,如果弄髒了,不能清洗,如果碰撞了,不能修補,可是紙製品就是有它無法磨滅的魅力;出自雙手,一個一個經過塑型、脫模、糊黏、乾燥、彩繪……,這一連串的工藝環節,是時間、技術、溫度、美學的匯流,每一個作品的出場,都是獨一無二,都含藏了手藝人的心意與情愛,所以即使只見樸拙之美,也有令人莫名感動的神趣。

舊有的收藏品:保齡球模式的俄羅斯娃娃貓。
 江戶時代,日本民間就時興以紙糊的達摩不倒翁、招財貓或娃娃來裝飾房間,為生活增色添彩,流行風創造了童玩、人偶店鋪的開張潮,由於這些相關風雅的擺件,已經成為人際之間餽贈的高級禮品,餘暇社會所帶來的繁榮景象,使原本只是玩具的東西,成為都會不可或缺的時尚指標,玩具製作帶動紙藝的開發,也激發著人們的想像與創造力,這些商業模式不僅在都會流行,村鎮也有各自的發展跡象。
 傳統的玩偶大都泥塑,容易破損,難以保存,現在以紙糊製作,形貌可以多元與精緻,受到大眾歡迎的玩具,也兼具保佑孩子無病消災的守護神,這些極具地方色彩的玩具,是根據當地的傳說、信仰、風土習慣作為素材與靈感所設計,所以也融合了家宅平安的祈願,被視為有趨吉避凶的供奉之物,或帶來好運的吉祥物。
 這種各地發展出來的玩具,在江戶時期展現了庶民文化的高峰,其中尤以招財貓最廣受青睞,不但是神社寺廟的供品,也是商家裝飾,更是大人小孩的吉祥物;到了明治後期,它們被統稱「鄉土玩具」,2015年,生產扭蛋的日本海洋堂公司,開始以鄉土玩具當做模型素材,彙整全日本各縣市的資料,到今年已經生產七十多款,不僅是一門大生意,更記錄了歷史,還原民俗在時空更迭中的文化價值。
 多年來,我所收藏的唯一日本鄉土玩具,正是和紙製作的招財貓,會搖擺的貓手,是它的特色,手臂裡面藏著的小機關,其實只是綁了一條細繩索,卻能因為風的吹拂而出現「招來」的擺動,現在,我多了一組俄羅斯娃娃貓,它們木然而立,透過和紙的顏彩,雪白中泛著暖意,喚醒我在迎接晨曦的儀式中,凝視這千絲萬縷的我與貓的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