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塵
下午四點半,換上運動服、鞋子,前往住家附近公園健走跑步。
和一般公園的設施一樣:盪秋千五架、色彩繽紛塑膠製兒童溜滑梯一座、搖搖馬、搖搖鴨數隻,可供大人及小孩乘座擺盪的翹翹板一座、搖搖椅三座。公園花木扶疏、綠榕成蔭、鳳凰木正綻放紅豔豔的花朵,幾棵波羅蜜樹兀自開且落,樹稍果實累累,樹下已腐爛的落果星羅棋布,片葉不沾身。
往常,這座小公園是老人群聚,交換社區訊息、數落各家子女媳婦賢不肖的最佳平台,誰家阿貓、阿狗、鄰里長勤惰、老人年金發放、免費健檢……,在這都可以蒐集正確情資。所以小公園永遠不乏人氣。
而此刻正值盛夏溽暑,小公園成為小孩與家長的避暑勝地,公園有一種魔法:讓小孩一下車就漾出興奮的笑容,一路鬼吼鬼叫狂奔到溜滑梯前,爸爸媽媽根本來不及攔阻,小孩已經竄上竄下,和別家小孩玩在一塊了。很多時刻,就如現在我正坐在鳳凰木底下休息,目光一直聚焦於穿梭於溜滑梯迷陣間的兒童身上,想起擎兒小時侯,也像這樣,著迷於公園的這些遊樂設施,在公園裡跑動時永遠沒有定點,像許多兒童行為研究專家所畫的行徑圖一樣,他的動線像一團亂糟糟的毛線,我得如追蹤雷達上的不明物體般專注,否則這樣的一個小點很快就會跑離視線之外。
年年盛夏,我和他在公園消磨許多時光,本來孱弱瘦削、被早療診斷發育遲緩的小孩,常來這公園跑動流汗,不知不覺,他已長成178cm的青壯年,是公園療育了他?還是像俗諺所云:「大雞晚啼」呢?生命成長的軌跡如此不可測,有時專家的精闢理論也未必值得全信,小孩總有自己的生長節奏,或早夭、或強壯,往往不是照顧不周,或是細密呵護所致,總有一種來自生命內在花開花落、成住壞空的頻率在進行著,不受人為干擾與控管,就像每個人撒手人寰的時辰、方式如此迥異,誰能料得身前身後事?
擎兒從繁忙的大專營隊回家,我央求他陪我到小公園走走散步,沒想到竟然遭到拒絕:「我去小公園幹嘛?又不能真正好好運動,我們現在流行去健身做重訓,增加肌肉與肌耐力比較重要。」「哦!這樣啊!現在年輕人都上健身房去了喔?」
於是,我逕自前往小公園,這時迎面而來的不是蹦蹦跳跳的小孩,而是由包著頭巾的外勞推著掛著尿袋的老奶奶,稀疏的白髮被風吹亂,鬆垮垮的臉佈滿皺紋,我與她眼神交接,試圖微笑打招呼,但老奶奶的眼神很快閃避,留下錯愕的我與外勞頷首微笑。
我坐上盪秋千,重新懷想我和孩子的童年,在風中盪得老高的笑容,同時揣想如老奶奶般的風燭殘年,都是人生會遇見的風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