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洛伊三角

■古家榕
　兒子出生後，我家的特洛伊戰爭隨即開打。
　正牌國王米奈勞斯對上任性王子帕里斯，雙方都爭著當本人唯一的真愛（但我不是海倫，頂多是海倫仙度絲。）丈夫霸氣宣稱：「老婆是老公的，所以媽媽是爸爸的。」兒子強硬堅持：「老婆是老公的，只要等我長大，媽媽總有一天是我的！」
　我想，希臘史詩裡整座城的陷落，跟咱家幼稚父子的連天烽火，本質上相差不多。丈夫與妻子、母親與兒子，確實是糾結的三角習題，尤其當他們都想獨占最愛的時候。
　丈夫畢竟自詡理性成人，對待小傢伙，多少願意委曲求全稍作退讓。於是，常見兒子得意窩在我懷裡，在父親的咬牙切齒下，大搖大擺獨享母親的溫熱與體香。而此時，總會傳來涼涼的一句：「聽說，滿週歲的北極熊寶寶，如果不離開媽媽，就會被發狂的熊爸爸抓起來撕碎喔……。」
　緊接著，就是幾百字的氣急敗壞針鋒相對雞飛狗跳……，我按下不表。
　幸好，父子倆也有和諧的時刻，像是相約違法亂紀，玩起各類蓬頭垢面的遊戲。我發覺，這好似種天份，好好的一顆球，媽媽與孩子就是溫馨愉悅傳拋接，來到爸爸手裡，就成了橫衝直撞橄欖球。父親們，總有辦法帶著孩子將平淡生活胡攪成急流湧攤，一次次刷新母親的承受度，永無極限地冒險犯難。
　丈夫告訴我：「以前跟朋友玩，都會擔心沒拿捏好分寸，回家被爸爸罵。現在，無論我怎麼跟小孩玩，都不用擔心被罵了。因為，我就是爸爸。」
　男人心底的大男孩，直到成為父親，終能理直氣壯地現身。父與子，是前世的情敵宿仇，也是今生的玩伴拍檔。昨日煮飯前，要丈夫抽空陪兒子玩牌，待我做完菜，呼喚全家用餐，但見丈夫舉手示意，眼神依舊盯著牌：「再等一下，我快贏兒子了！」
　站在廚房外，望著認真的兩人，第一次發現，自己，竟成了三角裡多餘的那點。原來，父親與兒子，也能心平氣和地，以有別於平日與我相處的姿態，連結出一段專屬他倆的美好時光。
　父子相安，天下無事。木馬毋須屠城，荷媽總算能鬆口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