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文薈〉文是「前行與回望」斷續拉扯的路

文/圖 林佳樺

多數人與外界溝通的媒介是口說,怕生的我則用寫字或簡單繪畫,長期下來,我下意識認為筆比口更能表達我的所思所感。

從小跟在開藥鋪的外婆身邊,看著大人每天記錄藥材的供需量、求診病歷,我也養成隨筆記錄的習慣,每天撕下的日曆背面、塗鴉本記載了生活瑣事,也許是當天的餐點,有時是上課神遊時的白日夢。由於個性害羞又不善言辭,當前座同學轉頭過來聊天時,我的塗鴉及文字便可以讓對話不斷線。

有人曾問何時埋下創作種子?我不太清楚確切時間,只覺得書寫瑣事、心情時能讓自己專注、靜心且快樂。不明白是因為書寫讓自己快樂的心情支撐自己經常創作,因此文章漸漸地得到旁人的關注,或者因為文章受到旁人注意,所以才沉浸在書寫的快樂裡?但我確定,做自己快樂的事,這條路可以讓自己走很久、很遠。

我原以為自己在寫作路上不會繞路。碩士班時把一半時間挪來創作,一寫便是一、兩萬字,荒廢了論文,教授勸要把握時間,朝學術研究邁進,我沒有堅持對創作的熱情,而是選擇了師長認可的方向。學術路真不好走,有時找完海峽兩岸資料,才發現想寫的論文主題已被對岸研究過了;想走回創作,但學術路已走了近半,放棄了豈不可惜?加上工作主管不允許我留職停薪太久,只好半工半讀,結果勞累過度,造成免疫系統失調。

楊書軒、林佳樺、陳怡芬合影。(左至右)

成家後,職場、家庭,加上長年不孕症治療、育兒,四頭燭火常燒得心焦,長期無法安睡,導致免疫系統失常加劇,罹患甲狀腺疾病。某次候診,醫生看到我在閱讀,建議可用書寫方式寫出焦慮或陰暗,身心也許就能漸漸光明。

我開始在部落格書寫光與暗,光的公開示人,暗的鎖碼,只有兩、三好友能看,若發表在報刊,僅寫光明面。寫作很辛苦,我常在晚上搭乘時空機,回到某個時間點停留數小時,再回到現在,準備隔天的工作與家事,如此,一週數次或數十次。

此時的書寫沒有小時的快樂了,文字不是麻醉劑,沒有減輕苦痛,我必須回想過往某事的不圓滿,或是回溯自己治病過程、病後心態調適,及藥量加重時心情相對的萎縮,這些未結痂的疤,因書寫時的回憶又再度出血,每次下筆,彷彿又進了一趟手術間。

傷痛的文字,輕重不好拿捏,一篇文章往往刪修多次,眠夢中似乎仍清醒地思索謀篇,著實影響睡眠。不久,身體亮起紅燈,必需手術,剛出生的兒子又患有嚴重氣喘,常掛急診。家人不贊成我繼續寫,如果身體垮了,家庭怎麼辦?長輩也勸,家平則事事安,想做的事,等孩子大了再慢慢完成。

可是,那道光應該就在隧道之後啊,已經起步了,怎麼捨得放棄?

我提筆書寫一年後,友人看到我發表在報上的文章,說,我的作品中,某些深層的事避開了。是的,深層內在鎖在我的部落格或心中,發表的文章,我刻意躲避某些深洞,不想讓讀者明顯地找到「我」,我有人情包袱,不想把背光面公諸於世。

《守宮在唱歌》立體書封。

「生作品如同生小孩,一定會痛,你不想痛,那就別生了。」好友客觀地建議。對於邀請讀者進入寫作者的內在幽微,我著實掙扎,但作品若不往下挖,模模糊糊,如說話吞吐不清、不乾不脆。我猶豫了,自己真的適合寫嗎?但字,又是代替我說話的發聲器。

萌生停筆念頭時,詢問阿盛老師自己內心的疑惑:「老師,我真的能寫嗎?」

「能。」老師這個字是定心丸,鼓勵放心下筆大是好。但探掘內心的力道不好拿捏,有時喜怒偏頗,下筆時對某人某事失之客觀,我謹記袁瓊瓊老師曾說:「事情不能結果論,要看生命的流向。」慢慢地耗費許久時間,一篇篇書寫故鄉、家族,讓我在難過、溫馨、想念中,漸漸學會對過往諸事平心靜氣地咀嚼。

曾被問過為何書寫?我想,是在尋根吧,第一本書《當時小明月》是尋家的根及追溯內在性格養成的源頭;第二本想探索如此個性的我,情感婚姻長成了什麼形狀?

從未有人教我愛情是什麼?如何選伴侶?害怕投入一段感情,總是對兩人的遠方充滿著不安,一路走來繞了許多彎道岔路、歷經跌撞。在第一本拙作中,我不斷猜測是否因為幼年無預警地被送去鄉下寄養,長大後與人交往,總擔心是否會在某個時候被丟下?也因如此,明知對方漸漸地不適合自己,我仍是硬撐,不想當先放手離去的那種人。由於和原生家庭較疏離,成家後夫妻兩人歷經磨合後,便想讓家裡充滿小孩的笑與哭,之後是想努力達成女兒渴望有伴的心願,即使自己是不易受孕體質。

由於自己幼年時家的不圓滿,我更想讓自己的家完滿,想兼顧職場家庭,扮好人妻人媳人母,這些多重角色常引發內在的拉扯,內心著實渴望平靜快樂,但天天,時間被諸多雜事壓縮,平靜真不簡單,別的女人如何調適呢?

尚未解惑,我反而先被親友們詢問不孕事宜。婚前體檢時,我才知體內有顆卵石般的肌瘤,不易受孕,服用數月排卵藥劑竟幸運有了消息。正以為自己累有福報,接下來竟然走了八年的不孕路,才學到:生過小孩的母親也會有生育不順的問題。

女兒曾在不孕診間陪我度過漫漫下午,雖然母女倆歷經數十次的失望,但我已經比從未嘗過人母滋味的他人幸運多了。八年裡,我走過三次流產、吃藥打針開刀,嘗試凍卵、試管……,常讚嘆女人的子宮既小又大,堅韌又柔軟,包容疼痛不適又能孵育新生。多麼驕傲,我是女人,也多麼無知,婚前竟不知道要珍重身體,月信來潮時冰飲不忌,論文工作繁忙,月事遲到數月也不以為意,也許我的不孕其來有自,希望此書能讓大家更懂得疼愛自己。

《當時小明月》書照片。

曾被研究女性主義的好友調侃,女人何必被孕事綁住,情慾之事流於依照排卵日來按表操作的「功課」,再誘人的天菜陳列眼前,都會倒盡胃口,我們要成為自己身體的主人。

明白好友心疼我。展開不孕療程是我深思後的決定,無人強迫,我是身體的主人,決定在腹內孕育新生。花的種類繁多,有適宜戶外伸莖展葉,也有植於盆栽、安於室內,只要有足夠的日光水土,都能是一隅風景。

於是,我從一個在病院候診、想找尋如何在家庭職場平衡的人,漸漸成為能給予他人水土日光的救援手,不是自己多麼了不起,而是求助我的女人女孩多麼需要同溫層的慰藉。我只不過提供一張紙巾、一句安慰、偶爾是曾吃過的補品藥膳,都能在她們內心埋下希望的種子。

擔心自己的愛情婚姻的長相與他人不同,女人也不一定要走女孩、女人到母者的路啊,我姊姊不婚,許多好友誓當頂客族,每位女性的選擇不同,都有各自的課題,此書能引起共鳴嗎?想起結婚之初我也曾帥氣地宣布:不生,但某天,真心萌發想擁有自己血脈的渴望就如火山般噴發,內心那個名之為母親的想望、日夜不停地在呼喚。

寫作並非述說自己多麼辛苦,世上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辛苦,我只是藉由我,看到某些人如我一般困在童年的坎,看到選擇步上婚姻路的某些女人的縮影。但我不能代表他們,也沒這個資格,只是當讀者能由創作的文字引發一些感觸,那書的存在就有其意義了。

林佳樺簡介

降生在涼風忽起的割稻月。喜歡秋冬又畏寒;青春期眼尾已游進了魚群,身高卻迷你似孩童;幼年渴望離家到都市求學,北漂後、時不時夢回故鄉蘭陽。種種自我互斥,讓性格極矛盾,其間的裂縫,成為文字的出入境大廳。

出版過兩本散文書。擔心別人問:下本想寫什麼,卻明確知道下一餐想吃什麼。年輕時會計劃未來想做的事,現在人生走了近半,始覺計劃無用論,耍點小廢,吃好睡好,倘能外表內心美善,留些還不錯的文字,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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