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壽來
水墨大家鄭善禧老師賀歲之作（聞名畫廊提供） 我的人生使命，不僅是活下去，
而且要活得生氣勃勃，
帶著熱情、愛心，以及幾許幽默和格調。
——美國女詩人瑪雅安吉洛
跨年之後，迎接農曆新春的節慶氣氛漸濃，惟因國人普遍關心近來政治情勢的變化，情緒受其左右，不免時有起伏，且常透過手機通訊軟體，不時傳來抒發心情及感想的文字，或是生動有趣的貼圖。
其中最令筆者心有所感的，是一位曾在宦海中位居要津的學長寫道：「我將所有的心力貢獻國家，最後以政務官退休。如今，我真的累了，乏了，沒有心力再力挽狂瀾，只能含恨終老。」這一段話，特別是結尾四字，悲憤之情，溢於言表，讀來亦讓人頗感悲涼！
另有一位專程從舊金山返台投票兼治病的老同事，日昨傳來一張寓意深長的貼圖，近景是一位眉目清秀、身穿運動服的女子，騎著一輛白色鐵馬，在和風習習下，漫遊於林間小道；遠景除藍天白雲外，觸目皆是青山綠水。其上題有如下字句：「不管是昨天今天明天，只要你健康，就是最美麗的一天」，可說點出了穩住人生下半場的關鍵課題。
一段發自內心的文字、一則生動有趣的貼圖，兩者表面上看似互不相及，卻可能是以不同的表達方式，反映了相同的心境而已。因而聯想到，俗話說：「人生沒過不去的坎，只有轉不過的彎」，話講得輕鬆，但實踐於現實生活，誠非易事，蓋因轉彎之道，必是存乎一心，亦即往往取決於對生命的態度與高度。
筆者個人學養不足，囊中並無可以度人的金針，然而，這些日子倒常想起大學國文老師導讀《莊子》時，曾對「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一語，多所演繹。只是當時自己正值意氣風發的年紀，對道家倡導一切回歸自然，擺脫紅塵牽掛，追求心靈解脫，逍遙度日的理想，儘管內心有一種浪漫的嚮往，實則對其學說的深意，卻是一知半解，不甚了了。
如今走過人生的高山低谷，穿越幾多風風雨雨之後，這才慢慢領悟，單單練就「行有不得，反求諸己」的基本功，仍不足以從容面對生命中的挫折和磨難，也無法安頓生活中現實與理想之間的落差，或許，更有效的對應方式，是努力調整自己的心態，以更豁達超脫的態度，學習放下我執，學習淡然看待世道變幻、人情冷暖。
當然，朋友間遇有共同的難處或不快，相互安慰扶持，自應算是一種「相濡以沫」的常態，不過，若談再進一步，畢竟你我是凡夫俗子，呵護情誼唯恐不及，何能奢言效法掙脫乾涸之地的游魚，重回煙波萬頃的湖海，怡然自得於天地之間，而彼此「相忘於江湖」呢？
儘管如此，值此開春之際，究竟要如何收拾破碎的心情，認真面對來年，才不會一個轉身，又讓一歲的疊加，最後竟交了白卷？說來，任何人到了某種年紀，對時光流逝的無情，無不有切身之感，尤其是當你讀到《聖經詩篇》所言，世人「所矜誇的，不過是勞苦愁煩，轉眼成空，我們便如飛而去」，能不「於我心有戚戚焉」嗎？
事實上，此類有如暮鼓晨鐘般的警世話語，自是無計其數。舉例而言，以寫《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一書，享譽國際的巴西小說家科爾賀（Paulo Coelho）就曾如此提醒人們：「有一天，當你一覺醒來，才驚覺自己已沒有時間去做以前你一直想去做的事了，因而，要做現在就去付諸行動吧！」
科爾賀要言不煩，一語道破人生會有「時不我予」的追悔。類似的哲言雋語，可謂所在多有，諸如美國文學家馬克吐溫（Mark Twain）常被人引用下面這段話：「二十年後的今天，令你抱憾不已的，不是你已做之事，而是你未做之事。所以解開帆索吧，揚帆駛離避風港，乘風破浪，去探索，去夢想，去發現！」
不消說，將船隻長期停泊在安全的港灣，必難實現挑戰自我、壯遊四海的人生夢想。馬克吐溫是被譽為「美國文學之父」的多產作家，所寫的《湯姆歷險記》、《頑童流浪記》等名著，舉世風行，堪稱為西洋文學的經典。上述他講的這番話，不僅是他對生活的深刻體悟，而且恐怕也是他自己的人生寫照。
其實，追夢貴及時，以免悔之晚矣的道理，又有誰不能說得頭頭是道？惟世間男女「坐而言」者眾，「起而行」者寡，這恐怕也是芸芸眾生的通病，無足為奇。文學家洞燭人性與世態，故能說出如此激勵人心之言。
新歲伊始，人們每因關心「家事、國事、天下事」，內心一片糾結，筆者亦不例外，因而憶起莊子、科爾賀、馬克吐溫之言，不過，我還想到非裔美國女詩人瑪雅安吉洛（Maya Angelou）的話：「我的人生使命，不僅是活下去，而且要活得生氣勃勃，帶著熱情、愛心，以及幾許幽默和格調。」
也許，你我永遠無法真正進入莊子所揭示「相忘於江湖」的人生境界，但若能始終不忘尋夢的初心，珍惜諸多美好的情誼，且彼此能「相憶於江湖」，末了回首失去的歲月，縱使不是「也無風雨也無晴」，卻也不至於追悔莫及，抱憾終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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