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舒白
我一直在等待著,等一朵白玉蘭,等一株白玉蘭,等一樹盛開的白玉蘭。
我從黃昏等到日暮,從風晴等到降雨,從它那綠色的絨團中破出,露出那潔白的芽,直到微微的樹頂上,開了幾朵純白的花,我一直等待著。
準確來說,這場等待已經很久了,從去年春天一陣暴雨,將它們都打落,便成「落白」的時候,就已經在等了。我就在那高高的樓上,向下望,看見它開了滿樹,就像覆蓋了春雪。那麼多不懂得欣賞的人,就圍著它,拿出相機拍攝。我當時就在感慨,你們今天因花而來,那若是花敗了呢?這種事情也總如我所料,只需要一敗,人群就做鳥獸散了。
這一年的時間裡,我就時不時地去與它聊天。我總是愛說些開得太盛,太盛,總該收斂些的話。但是顯然它沒有聽我的,又是早早地開了。於是,我就在等,等待那一個開花的清晨。
也正如我等待的,它就在一個微雨的早晨,開花了。但是那場雨斷斷續續,綿延著,下了好幾天,等到我再去的時候,就只剩下滿地純白的花瓣,落在滋潤的那一從綠色裡。枝上掛的,只有團抱著,窩成一團幼嫩的孩子了。
但是也就是那個早晨,我冒著雨,給我的朋友——玉蘭樹,重重地磕了個頭,便就摘了一朵去。那小小的一團就握在我的手心,在這個春天裡死去。
我無數次地想過,若是我狠不下心來,禍首有人問我,怎麼捨得就這麼生拉硬拽下來……我應當會語塞的,可是除了這邊,還有另外一處春天。
我就捧著它,冒著小雨,它被打上淚滴,擠過人群,它就縮在手心,在地鐵的人流中,默默地縮在角落,它也逐漸變得黃褐……直到望見那高聳的門頭,它與我一起看見。只是它已經被頹了。
我帶著無數次的演練,就要去到妹妹身邊,我想著腦海中演練了無數次的「最大聰明的孩子,就要看最好看的花……」可是看見它,卻又就退縮了……這哪里還有好看的花呢?
於是我走到她的身邊,我將花遞給她,我就和她說著,「其他開的盛的,早都被打落了,就這一朵被玉蘭樹金貴著,但是不用擔心,我和那棵樹是拜把子兄弟,摘之前可是還給它磕了個頭呢。」
「只是,只是路太遠了……」
如果有一個人,送給你一朵潔白的玉蘭花,他一定是跑著去見你的。但是這個路途太遙遠,我真的沒有辦法,我甚至不知道怎麼哄她開心。
我就只是想著,能有一個辦法,告訴她,是有人在乎她的,是有些什麼快樂的事情,能給她留下深刻的記憶……
可是她卻異常的早熟……她知道愛,知道恨,知道要省心,但就只是希望自己所愛的人,不要被別人傷害,不要在雨水中飄落,凋零。
於是她愛,於是她恨,她與我五姨吵架,她說她要離家出走,她要跳樓。
我想要將那朵白玉蘭,簪到她的頭上去,可是來不及。那同一般瘦小的身子,雨水還掛著,風也摧殘過,它與我,已經跟隨了一路了。
「最大聰明的孩子,就要看最好看的花。」
「你什麼意思啊!」我也只能這般逗趣。
我想要將那褐黃色的外皮剝掉,但是又不忍心。我想要告訴她,你若是希望好看些,便自己摘吧,但是又未曾說出口,就只是靜靜地放在那櫥櫃上。或許在某一刻已經忘卻,也或許會在哪一天被記起。
但若是將那褐黃的外表褪去,它一定還能如此白皙,可愛……只是這般褐黃的,也曾是,它那般純白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