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瀚欽
好幾年了她不願跟我們攀上家山
她始終無法妥協這個世界
突然空出的人形。每個晚上
都會在床上突然坐起
再茫然地睡去——
青苔如今,從裂縫湧出新的綠色
我們把五色紙灑在小坡上
讓日子同時成為
空隙與儀式;當我們
在時間之中不小心
溢出自己的時候
要麼成為先人,要麼成為子嗣
於是在記憶中燃火,把一沓沓紙錢
扔進自己的想像
——那些深灰色的蝴蝶
在許多年前的一場山火中
撲翅紛飛,開著永恆的玩笑
今年她終於來到這裡
頭髮趨近全灰——
她親手拔除祖父碑前的雜草
用鐵鏟,鏟去結塊的沙石
點香,下跪,整齊擺放供品
旁邊,她尚未被一副具體的身軀
填滿的生祠,如一芥等待出發的空船
在時間的河上蕩出淺淺的水波
一些叔父聊起族譜和字輩
(他們自幼
便能朗朗地背出)
而我們尚年輕,尚被被翅膀挾持
在這依循的秩序裡
成為紛飛的後代
一如隔著褲腿,被鬼針草刺痛
一如從山上回來時
她渾身的記憶,不知如何落腳
這個晚上,她沒有被世界驚醒
從他墓邊摘下的艾草葉
在銅碟裡安靜地燃燒
辛香,漫過房間所有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