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初進當鋪的記憶

■劉洪貞

要不是那天騎錯路轉錯巷子,我就不會看到那家當鋪的藍色門簾上,被紅色圈圈,圈住的大大「當」字,我也不會想起七歲那年跟著父親進當鋪的情形。

我的父母生性善良敦厚,對長輩至孝,對手足有情有義。有一回伯父來我家,和父親不知說了甚麼?當天傍晚父親就抱著他結婚時,日本老師送他的皮鞋,帶著我到街上一家當鋪去。到了店門口他左右看看,發現沒有熟人才掀開印著當字的門簾,然後敲了敲簾後的大鐵門。

老闆約六十歲,戴著黑框眼鏡,來開門後就帶父親進入一間,桌子上擺了很多東西的房間輕聲說話,過了一會兒父親走了出來,牽我離開。

在回家的路上,父親把手上的四張五元鈔票交給我,要我趕快送去伯父家,因為明天伯父要去高雄住院(當時鄉下地方沒有醫院)。到了伯父家我說明來意,滿臉病容的他不停地點頭,然後流著淚接過紙鈔。

回到家父親沉默不語。當我告訴他伯父很憔悴,都沒說話時,父親別過頭去,不斷的抹眼淚……小小年紀的我,雖然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為什麼他們兩兄弟,今天都不說話只流淚,但是又不敢問,只覺得一切怪怪的。

幾天後傳來伯父過世的消息,父親很自責恨自己沒有能力可助兄長,即使把家裡最貴重的皮鞋典當了,也於事無補還是造成遺憾。

伯父走後父親難過了好久,當年進當鋪的事也一直未提過。直到我婚後有一次回娘家時才提起。他表示當時自己沒直接送錢去,是覺得錢太少有愧兄長,沒想到兄弟就此永別。

儘管那雙皮鞋最後成了流當品,但他不心疼,畢竟,少了一位兄長才是他人生最大的損失,而且最讓他心痛和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