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文學院手記/尷尬星期四

文/林宇軒 畫/熊妤

對我來說,這學期最尷尬的莫過於星期四。

三學分的通識課,身為助教的我必須在兩小時的演講結束後,根據每週講師分享的主題內容進行延伸討論。雖然叫做「討論課」,但實際上助教不只要引導學生針對另外設計的問題彼此交流意見,同時還需要妥善構思教學內容,讓整體的課程不過於單調。

上週受邀前來演講的建築師,以解嚴世代談論台灣的建築,內容非常豐富。討論課上,我從學校的空間出發,帶大家觀看這學期剛落成啟用的人文大樓,同時分享自己今年在台灣文學基地駐村時的有趣經驗。除了實體的建築,我也連結到自己的專業,從文學的角度導讀陳顥仁〈喜餅店〉和煮雪的人〈辦公室公園〉這兩首詩,體察空間設計和我們生活的關係。上週的課程進行得滿順利的,畢竟剛好有契合演講主題的材料可以引發同學的共鳴;這週演講的主題有所延續,但視野轉向了國外。

我只知道一切要完蛋了。建築本來就不是我所熟悉的領域,更何況是國外的建築。該怎麼從粗獷主義、工業革命和包浩斯學院延伸出來講述?儘管演講的內容非常好聽,但對於幾乎沒有課堂教學經驗的我來說,根本不知道從何談起這全然陌生的題材,台下還有從日本、韓國來的學生,我講什麼都沒有說服力。

身為極度容易焦慮的I人,五十分鐘包含講述的討論課就宛如處刑現場。鐘聲響起,所有人陸續進入教室坐定,我試著開啟話題:大家對剛剛的演講有什麼想法?台下四十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沒有一張嘴巴要回答的意思。我只能尷尬地開始播放簡報,重述剛才聽到的重點,明明我對建築一竅不通。因為緊張,課堂之前設想到的問題和互動全都忘得一乾二淨,從旁人的角度來看,就像是一個麻瓜在耍寶。

好不容易進入到討論環節,這是我唯一能夠鬆口氣的時間。大家對我提出的幾個問題,熱絡地和其他同學討論,這時候我需要做的事情就只是偶爾插話引導、注意時間。其中一個問題是「請分享你最有印象的國外建築,並討論背後的文化意涵」,韓國同學說101,畢竟台灣對他來說就是外國,我尷尬地說好。有同學分享萬里長城,後來又心虛地說「不知道萬里長城算不算外國建築」?我說秦國應該是外國吧?坐在台下法律系的同學笑出來。等同學分享完,差不多到了下課時間,把應該宣布的注意事項講完後,這週的任務才終於告一段落。

教學和做研究真的是完全不一樣的專業。日前曾代《中華副刊》訪談唐捐,他是這麼說的:「教學是很好的訓練。這十首詩叫你拿去教,而且教到讓他們沒睡著,聽得入神,跟這十首詩拿去讓你寫篇好論文是不一樣的。」這樣的觀察超級精闢。雖然只嘗試了幾次,但我明顯地感受到自己並不適合教書──或者說,需要更多的練習。也因此,才稍稍體會到大學教授的艱辛:一方面需要像中學老師一樣面對學生,一方面又要如同研究員生產學術論文。只希望自己在未來,能夠慢慢學會面對這樣的雙重壓力,找到一種不再尷尬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