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感受

■謝銘

當我坐在街邊抽菸

正午像一張漂白的紙

 

白的牆,鑲嵌反光的玻璃

映出我的摸樣,一塊雨後草地——

 

沒有放晴,露水隱隱滑落靈魂的毛邊

從我嘴巴、從胸腔緩緩溢出

 

不是煙,是某種如同觸手柔軟

從我身體爬出的感受。午後寂靜

 

街道沒有車聲,當所有聲音離開我

我像雨後的草地無人踏足

 

只有情緒像蝸牛,警戒著

拖著記憶緩緩爬出

 

我突然很想哭。熄滅了菸

手上殘留一絲象徵的氣息

 

好比暫時掀開某張難以理解的塔羅

又蓋了回去,當我回到咖啡店內

 

一切理性。爵士鼓、吉他、貝斯

點點漣漪,旋律隨窗口灑入的光觸碰我

 

看搖曳的人們,看游動的色彩

看海報與插圖之間穿行的思緒

 

我把頭靠在玻璃窗,像一隻蝸牛

帶吸盤並伸出觸角

當空間乾淨得像一只透明的魚缸

當今天的一切都很單純,沒有爭吵

 

沒有指責,沒有壓迫與喋喋不休

誰愛得較多——已經不必爭執

 

當我一個人的時候,一切變得單純

我卻想要流淚。

 

我為漫畫人物死亡,為電影情節

流淚,但已經很久沒為自己

 

這次幾乎成功。最後我還是一片泥濘

羨慕水的流動。瞪大眼睛望進黑暗

 

我的身體——那股無法宣洩的力量

不斷向內,像蚯蚓挖掘心底的濕土

 

或許該稱它為悲傷?沉重而溼軟

我用蚯蚓掘土的姿態,感受它

 

這次沒有逃跑。直到快要三十歲

我才開始能夠不逃跑,放棄抵抗

 

那背光的驅力,對黑暗允諾

我全然,像蚯蚓對泥土臣服

 

向下,再向下,直到悲傷引導我

遇見那一個瞬間:我握住一雙小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