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鄰家葡萄甜

■張學華

水泥樓群間的葡萄架,是趙阿姨用十年光陰繡出的綠雲。初時不過牆角幾莖細藤,如今已盤滿鐵架迴廊,枝葉疊成翡翠穹頂。夏陽最烈時,架下便浮動著清涼的綠蔭,常有三五孩童鑽入這片秘境,把書包往水泥地上一甩,嬉鬧聲撞得葡萄葉簌簌顫動。

葡萄尚青如豆粒時,孩子們已按捺不住。個頭最高的虎子踮腳去夠低垂的葉簇,指尖剛觸到微硬的青果,趙阿姨的笑罵便從窗口飄了出來:「介小子!酸掉牙可別哭!」孩子們哄笑著散開,不多時又聚攏,像一群圍著糖罐打轉的蜜蜂。

待到秋風把葡萄釀成紫水晶,那架子便成了甜蜜的戰場。虎子騎在壯壯肩頭,搖搖晃晃去夠最飽滿的那串,指尖剛碰到冰涼的果皮,「啪嗒」一聲,熟透的葡萄珠砸在他額上,迸裂的汁水濺成淡紫的花。孩子們笑作一團,索性扯住藤枝輕搖,霎時落下疏疏朗朗一陣紫雨,滾落在水泥地上,在衣襟上綻開深色糖斑。小丫頭妞妞最機靈,伸手接著墜落的果實,汁液染得十指嫣紅,偷偷舔一下,眉眼彎成月牙。

趙阿姨的腳步聲從回廊深處傳來時,孩子們如驚雀四散,只留下滿地狼藉。她卻提著竹籃笑立架下,隨手剪下幾串最紫亮的:「跑什麼?早給你們留著呢!」葡萄珠挨挨擠擠躺在白瓷盤裡,孩子們圍坐著分享,齒間迸裂的甜裹著微酸,像整個秋天在舌尖跳舞。虎子衣襟上的紫漬已凝成深雲,妞妞吮著黏膩的指尖,那偷嘗的慌張與此刻的甜蜜,都在葡萄汁裡釀成了秘藏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