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文薈〉擺盪在美學與生活的兩峰間


■向陽

在新世代詩人之中,方群是一個寫詩多年,堅持以詩作見證生命、關懷現實的詩人。他的詩,清新可讀,有著細密的紋路,而絕不纏雜;意象掌握明銳,節奏處理輕快,在八、九○年代的後現代新世代浪潮中,是少數繼續七○年代寫實主義寫作風格的新秀。

異於某些橫逸斜出,希望突破現代詩前行代詩風、而鍛字造句的詩人。方群的詩沒有奇詭繽紛的意象,沒有恣肆汪洋的詩想,只是根據著人間的現實,在語言與文字的合理操作下,鉤描末世的荒謬與哀戚;也異於某些懸詭而難以卒讀、扭曲炫奇而語意模糊,徒有佳句卻湊泊成章的「拼貼詩」,方群的詩作,站立在眾花爭豔的園圃中,反而顯得自然不矯,清亮不濁。他延續著寫實主義的脈絡,歌哭、詠頌、嘲諷、針砭,無一不與臺灣現實社會同一呼吸,並且給與讀者勇健自信的感覺。

進入八○年代之後的臺灣,比方群早一步出發的戰後詩人開始以詩作為對臺灣家國社會的發聲工具,他們走出現代詩的迷宮,探看臺灣活潑有力的社會,在縱向上,與臺灣文學的現實主義傳統接榫,在橫向上,與臺灣人民的生活思慮串鉤;不過他們多半也因為詩的無力,在隨後臺灣社會大變遷的過程中,轉身投入公共領域的臺灣重建工作之中,像七○年代那樣富有朝氣、開創性格的詩作,日益稀少。在如此的環境中,像方群這樣的新世代詩人群的寂寞可以想見,他們甚至連一本可以聲氣相連,以寫實主義創作為目標的青年詩刊都沒有,面對著蕭條的詩壇,其孤獨可以想見,不過,這因而也使得方群對詩與現實的堅持更為可感。

方群的詩,多半來自生活,是一個詩人和他自己、和社會聲息相通的記錄,也是一個詩人對於臺灣的真情流露。這些詩,確定了方群以臺灣這塊土地與人民為寫作對象的清楚座標,從這個座標出發,方群的詩路可以預見,將會愈來愈寬廣、愈來愈厚實。

我個人認為,方群的詩是一種春天的發現,孤獨的寫作者在眾聲喧嘩中,找到他自己的聲音,這個聲音並不高亢,卻很沉穩;並不激昂,卻很渾厚。而方群的詩路,也將由此展開,因而值得我們期待。

詩或許是一隻能言鳥,或許不是,但它反應了詩人對於所處時空的觀照映象。詩與現實之間,恆常猶如鐘擺一般,擺盪在美學與生活的兩峰之間。方群對於現實生活的敏銳感應,是可貴之處;接下來他也許可以花更多心血建構他自己的詩的美學,來安頓這些生活的映照於詩的技藝之中。(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