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對著台北港飲一杯


■邱傑

一家淡水河北岸的中小型旅店是我們愛去的地方,雖只六、七層高,而多半我們總是住在第五樓而非最高處,只因窗外別無遮蔽物,可以日夜欣賞漁人碼頭風光,視野甚至越過浩瀚的淡水河河面而達到台北港、台61公路林口段、八里段,這扇無敵窗景是我們一再入住的原因之一。

常常我們向櫃檯完成報到手續之後便上了樓進房間去。櫃檯旁的接待大廳設有日夜開放無限量供應的咖啡機及三兩樣簡單茶點,對於我們來說,其實這也夠了。將茶點和咖啡端上樓放上窗前茶几,坐下來欣賞河水蕩蕩浩浩,漁船、遊艇來來往往,直到日落天黑都不捨離去。淡江夕照古來聞名,想必當年賞落霞漫天夕陽入海的文人雅士也沒有我們如今享有的因為高度而一眼望不盡的壯闊河山風景吧。

越淡水河,匹配著大河的是崚線端莊優美的觀音山,觀音山腳下是龍米路沿線的不同風情,兩三處高樓大廈群聚處、長長一排燈火的左岸風景區……,這些都是我們熟悉的也常去的地方,越過關渡大橋來到漁人碼頭這個小小旅店回望,熟悉而陌生。

而正對著我們的便是一河之隔的台北港。起重機成排,海堤綿延,巨輪出入,組構成北台灣重要商港的形貌。

台北港是人工港,靠築堤造港,起造原因是為了疏散基隆港的擁擠。

台北港沒有天險可恃,岸際十公里之遙只有一些連綿小丘,61快速公路及與之共構的台15公路是她的陸路聯外交通動脈。這條公路也是我從新屋永安漁港附近的家園前往淡水、八里、北投常走的路,號稱是窮人的高速公路的61沒有塞車問題,不收費,沿線風景明麗,走來只覺富裕極了而沒有一絲絲窮人的感受。

視野拉回來到窗下,不遠處便是往返漁人碼頭重要的林蔭公路,我們下樓覓食,散步沒有多遠就來到漁人碼頭的輕軌車站,這個站是淡水輕軌的端點之一,另一個端點設在沙崙。我們曾好奇試了輕軌,一路抵達起點的紅樹林站,紅樹林是淡水捷運和輕軌的會合站,可以在這裡轉乘捷運去淡水或前往台北、北投。我們曾搭著前去淡水閒逛、買些吃的喝的回旅店,也曾在紅樹林下了車在附近找吃的,吃得飽足才原線回去。最難忘的是這個車站有一座以二十呎小貨櫃改裝的一人服務微型圖書館,我看到媽媽和孩子在裡頭靜靜閱讀,那真是一幅人間最美麗的畫面。車站外頭還有自動販賣機,賣些在地小農生產的生鮮時蔬,這又大大開了我的眼界,原來都市人也可以從自動販賣機裡買高麗菜、韭菜、青江菜啊。

而有時我們逛到漁人碼頭,這個熱門的風景區一般遊人總是來錯了時間,大太陽下頂著炎陽烈日匆匆來,匆匆走,往往人又多,這是一日之中最不美好的時刻。而我們住在旅店總是晚上才來,整個碼頭寬敞的園區難得見到幾個人,看安安靜靜泊在港裡的漁船,遊艇,走走棧道,逛逛花木扶疏的花園步道,欣賞建造得十分美麗的飯店的燈光變化,處處也都有十分貼心的椅了隨時可以小坐,海風徐徐,濤聲翻湧,這才是這個風景區最美的時刻了。

雖然淡水及附近有許多餐肆小館,但我們總是喜歡選幾樣外帶回「我們的家」享用。常來造成了我們的錯覺,往往把這個旅店當成了自己的家。

換一個角度來想,這個旅店再小也是耗費不貲的建造、維護費用,我們想來就來,視之如自已的別館,偶而前來巡視一下,小住一下,房間裡外、門面大廳都有專人打理得乾乾淨淨,早餐準時備便,員工笑臉相迎,這樣的巡逛一番,付的有如犒賞員工辛勤與努力的賞錢,我真如坐擁萬金及無數房產的大老闆了。

夜已深,淡江如墨,台北港一日忙碌,工作人員都已休息了吧?

啊!今日貪杯,白天喝掉兩杯咖啡之後,竟然還端了第三杯上樓。此刻且容第三杯陪著散步歸來的我,舉杯相與台北港共飲吧。

台北港船多,代表著員工、工人加倍忙碌,代表著社會百業欣榮。

台北港帆檣稀落,商家生意不佳,工人可趁機休息一下,少賺一點就少花一點,日子過得素樸些,也依然可以是美美的。

與台北港的連夜不熄的燈同飲這一杯,苦澀中自有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