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山月不知心裡事

■魏海亮

在偏遠山鄉的小學,山與月,兩位滿懷熱忱的年輕老師,以教學為筆,在日復一日的教書育人時光中,精心為孩子們勾勒夢想的畫卷。

課堂上,他們耐心講解,引導孩子們在知識的海洋裡遨遊;課間裡,他們與孩子們嬉笑玩耍,用溫暖陪伴孩子們成長。

在這看似平淡卻又充滿意義的日子裡,他們一同備課、一同探討教學難題,彼此的默契逐漸加深。每一個鼓勵的眼神、每一次會心的微笑,都如同細膩的絲線,將他們的心越繫越緊,情愫也在不經意間悄然暗生。隨著時光的流轉,這份情愫慢慢發酵,他們開始更加深入地瞭解彼此,進而相愛相知,在這片山鄉土地上,書寫著屬於他們的浪漫與堅守。

每逢週末,陽光傾灑,英俊挺拔的山和秀麗溫婉的月總會領著孩子們漫步山林。他們穿梭在鬱鬱蔥蔥的樹木間,每一片葉子、每一朵野花,都成為孩子們探索自然的窗口。山會指著路邊的一株小草,耐心講解它的藥用價值;月則會輕輕拾起一片掉落的樹葉,告訴孩子們不同形狀的葉片如何幫樹木適應山裡的氣候。在他們的引導下,孩子們懂得山裡的一草一木,皆是大自然慷慨饋贈的鮮活書本,處處蘊含知識與奧秘,等待他們探索、品讀與認知。

在一次遊山歸來的途中,月突然一陣暈眩,眼看就要倒地,一旁的山連忙扶住她問:「怎麼了?」月微笑,輕聲說道:「昨晚備課太晚了,沒睡好,腦袋有點暈,沒事的。」山說:「要不咱們先坐下來喝點水,休息一會兒再走?」,月微微頷首表示同意。於是,他們找了一處平坦的地方坐下。山趕忙從背包裡拿出水壺,遞到月的手中。月接過水壺,輕輕抿了幾口水,閉上雙眼,稍作休息。過了一會兒,月緩緩睜開眼睛,感覺好了一些,便站起身來。山不放心地扶著她,繼續沿著山路往回走去。

暑假的腳步悄然來臨,月踏上了探望父母的路途。然而,當她歸來時,卻彷彿變了一個人。她神色冰冷,靜靜地站在山的面前,眼神中透著決然,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地宣告:「山,我要離開你了。父親給我做媒,介紹了一位好人家出身的人,我要與他定終身,父命難違。」山聽聞此言,如遭雷擊,驚愕得瞪大了雙眼,眼中滿是難以置信。憤怒與不解如洶湧的潮水般在心中翻湧。他情緒激動,大聲地質問:「為什麼?我們一同在這山鄉奮鬥了這些年,為孩子們傾注了無數心血,你怎能說放棄就放棄?」月神色黯然,輕輕搖頭,聲音微微顫抖卻故作鎮定:「這是我的選擇,別再多問了。」說罷,她緊咬嘴唇,背轉身去,那背影彷彿要將往昔的一切都無情切斷。

山強忍著內心如刀絞般的劇痛,近乎哀求地說道:「月,就算你心意已決要走,能不能等這屆畢業班的孩子畢業?就一年,為了孩子們的未來,再陪他們一年吧。」月別過頭,面無表情,冷冷地拒絕:「你先替我帶著課,很快就有新老師瑤接替我了,不會耽誤孩子們的前程。」

不久後,瑤如同一縷清新而溫暖的春風,輕盈地來到了這所充滿希望與夢想的學校。瑤年輕富有朝氣,教學勤奮且認真,很快就與孩子們打成一片。在日復一日的教學工作中,瑤與山並肩前行。他們常常會為了一個教學方案各執一詞,爭得面紅耳赤,但在達成共識後,又會相視而笑,彼此間的默契在一次次討論中逐漸加深;他們一同耐心輔導學習困難的孩子,每當看到孩子取得點滴進步,兩人的臉上都會洋溢出欣慰的笑容。漸漸地,一種特殊而微妙的情感,在他們之間悄然滋生。

一個繁星閃爍的夜晚,瑤邀山在操場邊緩緩踱步,四周靜謐得只能聽見草叢中蟲兒發出的細微低吟。瑤瞥了一眼山,見他眉頭緊鎖,低頭不語,便輕聲問道:「山,你是不是還在想著我姐?」山驚訝地抬起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月是你姐?!」瑤緩緩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抹哀傷,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手微微顫抖著從口袋掏出一封信和一份診斷書,遞到山面前,聲音哽咽:「這是我孿生姐姐月留給你的,這份診斷書,也是她臨終前才交給我的。」

山滿心疑惑,雙手止不住地顫抖,緩緩接過信件和診斷書。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緩緩展開那封信。月那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親愛的山,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或許已經在另一個世界了。對不起,我終究沒法陪你走到最後了。其實從幾個月前開始,我就時常感到身體不適,常常頭暈目眩、渾身乏力,可我害怕你擔心,一直瞞著你。直到暑假回城,去醫院檢查後,猶如晴天霹靂,我被查出患了血癌,且已到晚期,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無數個夜晚,我躺在床上,望著窗外的月光,回憶著我們在山鄉的點點滴滴,心如刀絞。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更不忍讓孩子們目睹我被病魔折磨得憔悴不堪的模樣,徒增他們的恐懼與絕望。在無數次痛苦的掙扎後,我才決定用這種讓你恨我的方式離開。我知道這樣很殘忍,但我希望你能放下我,勇敢地和瑤走下去。瑤是我妹妹,她善良、有愛心,一定會和你一起照顧好孩子們。原諒我的自私與狠心吧。還有,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些孩子們,他們是我生命中的寶藏,是我在這世上最珍貴的存在。我還記得第一次帶他們走進山林,他們眼中閃爍的好奇光芒;還記得課堂上,他們為了一個問題爭得面紅耳赤的可愛模樣。拜託你和瑤一定要照顧好他們,讓他們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山的視線漸漸模糊,淚水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診斷書上,清晰記錄著月的病情診斷與確診時間,恰好與她離開的時間吻合。

讀完信,山如遭雷擊,呆立當場,大腦一片空白。心中除了震驚,無盡的悲痛與悔恨如洶湧的潮水般將他徹底淹沒。他痛恨自己的遲鈍,為何在月身體不適時沒有多些留意,為何沒能察覺到她內心的痛苦掙扎。山緩緩蹲下身子,雙手抱頭,淚水無聲地滑落。許久,他緩緩起身,抬頭望向遠方,眼神中逐漸湧起堅定。他知道,月的愛與希望都寄託在了他和孩子們身上,他不能辜負這份深情。從此,山和瑤帶著月的愛與期望,如同兩位忠誠的守護者,更加堅定地投身於山區教育事業,為孩子們點亮前行的道路,讓希望在這片土地上生根發芽,茁壯成長,綻放出最絢爛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