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攝影 郭勝恩
南部的清蒸肉丸,皮軟嫩餡香醇,躺在大骨熬煮的油湯裡,上面飄浮著細膩芹菜末,總讓我百吃不厭,魂牽夢縈。
母親知道我對清蒸肉丸情有獨鍾,常常在趕洗幾家衣服後,儘管已精疲力竭,還是會踅到南華路菜市場,帶兩顆清蒸肉丸作為苦讀準備考高中的我的消夜。
清蒸肉丸蘊藏著母親的疼愛與關懷,我興致高昂的告訴疲累到眼皮已快闔上的母親,我一定會考上第一志願。
雖然夜已深沉,母親明天一大早還要冒著沁骨的寒風,一家接著一家洗衣,她依舊強打精神,希望我不要熬夜太累,壞了身體。
還記得國中時,要好的同學相約,如果考上第一志願,大家要搭台澎輪在甲板彈吉他,沿途唱著浪花的流行樂,到澎湖玩三天,沉浸海天一色、萬頃碧波的美景。
我吃著母親買回來的清蒸肉丸,興高采烈陳述即將與澎湖邂逅的渴望,母親微笑以對。
放榜那一天,我手舞足蹈告訴母親,同學已排妥行程,母親面有難色吞吞吐土說:「陳桑厝欸洗衣工作被辭掉了,到澎湖可能有困難。」
此時母親遞過來清蒸肉丸,我怒氣沖沖把香味四溢的肉丸擲在地上,狠狠踹了我家租屋的斑駁破舊木門,將母親的呼喚遠遠拋在腦後。
澎湖的旅程逐漸逼近,已經形同放棄的我,對於母親的詢問都回以陰鬱沉默的臉色。
一天接近凌晨兩點,我內急起床到屋外的簡陋公廁,看到母親在孱弱昏黃路燈下,坐著矮凳的清瘦身影,正聚精會神不知剪什麼東西。
由於餘怒未消,本不想理會,母親抬頭叫我:「勝仔,這桶剪好,你去澎湖的錢就有了!」我揉揉惺忪雙眼,趨前看清楚母親右手握著鐵鉗,左手拿起臉盆裡的田螺,喀嚓一聲剪斷田螺尾巴,另一個臉盆剪好的田螺已快滿出來。
母親鬆開鐵鉗時,右手食指和中指的多個水泡突然齊力攢聚光線、迅速映入我的眼簾,清晰可見。
我眼眶一熱,叫了一聲「阿母」,淚水隨即噴湧而出。母親慌張焦急直問:「是按怎?這麼晚還未睏,是不是身體不爽快?阿母甲你講,澎湖一定欸乎你去,阿母絕對沒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