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榮坤
緩步走向花蓮壽豐鄉水璉,一個離海很近的旅者的場域,一個漢族與阿美族混合居住的村落。從太平洋吹過來的風,輕柔撲在臉上,年輕的記憶自唏唏嗦嗦的鞋聲中醒來。
不遠處有一個被換為牛山的聚落,在水璉的南方,阿美族人一直在這裡書寫生活的日記,許多令人難以忘懷的故事在此蔓延;遠方是熱帶雨林的野桐樹,以及我叫不出名字的耐鹽海岸植物。繼續踏過水璉溪至牛山間之砂灘,眼眸裡除了流動的風之外,似乎也見不到鳥的飛翔,寬闊的河谷盆地內,靜靜的水漣溪蜿蜒而過,資料上記錄著這裡有豐富的迴游魚類、九孔貝、海地珊瑚及蝶魚、雀鯛、粗皮鯛,但我路過時,已經沒有見過這些東西了。
陪我走過水漣的婦人,臉上堆滿了笑容。走進水漣溪口之廣闊礫石堆,拐個彎,很容易在草叢堆裡,踩到正在打盹的竹雞!鳥聲一直在耳膜打轉。水漣溪蜿蜒入海。牛山之地形直降入海,沒有沙洲。遠方,在那片溼地上逗留的水鳥,在附近村落水牛的侵入下,拍著翅膀輕輕飛起,降落在附近草原,低頭繼續覓食。
水璉溼地的夏季是熱鬧的。棲息泥質灘地的招潮蟹,高舉著白色的大螯,似乎警告著我的侵入。我隨手撿起竹子挑逗招潮蟹,牠以螯抗拒我的挑釁。婦人嘴角浮出揶揄笑容說──走吧,招潮蟹生氣了!
溼地的附近是低矮的叢林,成群的小彎嘴畫眉在灌木叢的底部跳躍前進,發出「都、都、都」的嘹喨叫聲,逼得五色鳥也在「郭、郭郭郭」的啼叫聲中,自草叢裡飛向蔚藍的天空。遠方是熱帶雨林的血桐與野桐,以及叫不出名字的耐鹽海岸植物。緩步踏過水璉溪至牛山間之砂灘,走進溪口廣闊礫石堆,拐個彎,很容易在草叢堆裡,踩到正在打盹的竹雞,受到驚嚇的竹雞從灌木叢中振翅飛起,那個模樣像極了溼地裡的招潮蟹被騷擾時的無奈與悲憤!
曾經在這裡待過很長的日子,雖然與許多揹著望遠鏡、相機的雲遊者一樣,不喜歡聽到招潮蟹死亡的消息,也不希望聽到遠方傳來曾經在溼地逗留的白鷺鷥往生之傳說,然而,卻又必須面對一些無法抹滅的事實。因為溼地越來越小,躲在溼地的魚與蟹,它們的呼吸也越來越微弱了。多年以後,回到水璉,似乎想從往事中探索什麼,卻又難以啟口。逐漸陌生的村落,讓我的記憶找不到熟悉的徑陌,只能在村落外兜著圈子。
繼續在濕地逗留,一群叫不出名字的鳥,或高或低飛過,或靜靜地站著不動,如已倦怠的流浪漢露出的眸光,擔心著還沒有著落的午餐。突然,一腳踩進泥濘的溼地,背後傳來了輕柔的叮嚀。
小心!這個很多水蛭。
眼睛粗圓而大,留著短髮,身材略微肥胖的婦人,如老鷹抓小雞般伸手揪住了我背上的背包,使勁拉了一把,我可以感受到那股力量的粗獷!回首,她笑了笑,我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