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栽之花

 文、圖/敖古仁
 於我,即便葷食,豬一直都不是生活中常去關注的動物,直到先去服役的同學休假時,回來分享他的當兵經驗,我才首次體認,豬真地是重要的家畜。
 同學說:「下基地前,還在基礎訓練時最不自由,所以長官問有沒有人要出公差時,一定要舉手,就算是殺豬也一樣。」我和同學都是城市鄉巴佬,從沒見過豬走路,所以我實在懷疑他的公差極限。
 「當然要搶,這還是一個肥差呢。」他眨著眼睛說,「你知道,這個差事幫我摸到四五個小時的時間,沒人盯,超爽地。」
 想想,這已經是義務役期還是兩年時的往事了。

 古人造字,有時真地很有意思。望字生義,像是在屋子裡養頭豬,讓屋主隨時有豬肉可以吃,便是條件俱足可以組成一個「家」;換成養牛,那就是一個「牢」字,監牢的牢。在男性社會裡,屋子裡有了女人便能「安」心;女人找到了家裡養豬的男人,就算是保了長照險,可以「嫁」了。
 追溯造字的源流,自從甲骨文以降,「家」的字形一直不變,一直持續到我們現在通行的楷書,即便又再經過對岸的簡書,也是始終一貫,都是在寶蓋頭象徵的屋子下面再加隻多生能養的大公豬。不過,「家」並不是會意字,依據「說文解字」的看法,「豕」,從「豭」(讀音如「家」,公豬的意思),是聲符。
 至於「家」字的意義,也是千年如一,主要用來指稱與家庭有關的人與事。但是,實際的人事豈如文字,怎能不因時隨境而有所改變呢?光就我這短短的,幾十年的生活經驗來看,一門之內,家庭結構、成員的權利義務關係,以及相處方式,在在處處,無不發生巨大的改變,就像,那朵聖誕紅。

 聖誕紅,是我從小就認識,常見的花卉。那時的聖誕紅或栽植成矮盆,或是定植當成綠籬,只有一種花色,總是在聖誕節前後轉紅,向街,像似盼望著聖誕夜的舞會,或是子夜彌撒。那時的聖誕節假借行憲紀念日,也是國定假日,放假一天。
 如今,觸目所見的聖誕紅,頂生的花朵已經不限紅色,還有粉紅、黃色、乳白、或是紅白交駁,甚至是湖水綠的花色。仔細瞧,才知道我們習稱的,那豔麗的紅花事實上並不是真正的花,而是聖誕紅的苞葉。她的花,包覆在紅葉的中間,顆粒狀,黃豆大小,多則十幾顆,底綠上紅或黃,黃的是她花藥,旁邊還帶著一兩個黃色的蜜壺,壺口開裂一道細縫,像似小妖衝著人咧嘴直笑。綠紅黃原色組成的聖誕花,不論是就顏色或是外貌,都算搶眼,但是稱不上美麗,只能說是古怪有趣。
 這麼素描聖誕紅的花朵時,我又想到那個「家」的漢字。自古以來,「男有分,女有歸,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是唯一的家庭型式,也是社會結構的基礎。但是想要家庭和樂真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來到21世紀以後,「你的孩子不是你的的孩子」,父母當然也不必然就是我們原生的父母;自己,個人似乎才是最小的生產和消費單位。想想,這分得之不易,掙脫婚姻、家庭牢籠後的自由,是否更令我們安心,還是彷徨呢?

 「家」在歷代碑帖裡的字形多數是大同小異,其中毛公鼎裡鐫鏤的那個「家」字,屋裡的那頭「豕」特別可愛,所以我用他來代表聖誕紅。毛公鼎於1843年出土於陝西,迭經戰亂,流轉於收藏家與外國奪寶者之間,故事曲折驚險足以拍成電影。現在,他鎮守台北故宮,永不退展。
 你知道嗎?據說,「牢」字的寶蓋頭不是代表房屋,而是三面堅實的圍欄。
 豬,其實是一種十分聰明的動物,智力近似於大象、海豚或在猩猩,同時因為他也通過了「鏡前自我辨識測試」(mirror self recognition test),所以我們可以合理推論,豬有自我意識,他知道自己是誰。
 後來,我那位同學退伍後當了空中少爺,工作時都是在天空中自由來去,不知道他現在退休著陸了沒有,是否已經完成成家創業的大願?
 換歲之際,就這麼,以此文送豬迎鼠。惟願千門萬戶,人畜平安,聚寶生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