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從一間老屋的重生,我看見……

■雨兒

數年前,它佇立於那條老街上的一隅。老舊木製的窗在清晨微涼的空氣中灑滿剔透的露珠,一旁茂盛的雜草早已淹過建築物間不大的空間。它總靜謐的、黯淡卻又溫暖的,矗立在泛黃回憶的一角。

那是阿嬤家附近的一間雜貨店,雜亂的塞在老街林立的商店中,擁擠的在歲月中殘喘,卻也就這樣經營數十年。猶憶童稚時,總和表弟妹在附近的空地踢球,每當玩累了便抓著幾個銅板去裡頭買零食。老闆是一個中年婦女,總紮著一束馬尾,穿著有著深沉污漬的圍裙,穿梭在櫃檯和後面的儲藏間。那段時光現在想起已蒙上歲月的塵埃,但老闆笑起來拖著魚尾紋的溫暖雙眼,還有那多是寧靜且染上橘紅暮色的午後依然鐫刻在心中。有時穿梭於雜貨店旁的那條窄到,看表弟妹比賽抓蚱蜢;有時背著阿嬤,在被抓包的隱隱罪惡感中啃著冰棒;有時閒晃路過,只是向老闆娘打招呼便跑了回家……那些遙遠卻又歷歷在目的畫面,隨著老屋一直陪伴著我,直至另一個遙遠的午後。

那次因為母親工作的關係,許久未回阿嬤家。所以不知那間雜貨店也被時光鋪上一層橘紅的紗,就這樣沒入了童年的暮色,再也沒了昔日的光景。它還在,只是老了許多。那天愣愣停駐在前的我,像發現母親第一根白髮一樣手足無措。沒有那熟悉溫柔的笑靨,沒有呈列於架上的零嘴——只有空蕩靜謐的老屋,凝視著早已陌生的黃昏。

然後升上國中再回去,只剩一塊荒土上建構的鋼筋和圍起的牆。那時的我才深刻意識到,它將和童年一同被塵封在過往。看著偌大且光鮮亮麗的海伴我知道它會變成一幢華美大樓,那條老街將成為一戶戶人家的家。這代表文明進步、老舊房舍的革新嗎?所以它被夷為平地,連同那些泛黃記憶,被社會摒棄。它將脫胎換骨,卻也如此陌生;我看見的,只是一罈老酒被文明的步伐打翻,灑滿一地的醇沒有人懂得品嘗。它重生,卻也自記憶崩塌了。

路過幢幢大樓,路過整齊的草皮和柏油路,停駐在這早已被填補的缺口前。從老屋重生中,我看見嶄新、整齊的華美,卻也懷念那低矮泛黃的凌亂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