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溫一壺文字的月光下酒

■納蘭澤芸

這週出差了,工作比較忙。晚上靜下來才發現今天還一個字的文章都沒寫。本來白天忙累了還有點睡意的,一想到這一點,睡意全無。於是打開手機記事本,略一思索就開始寫起來,一篇文章初稿完成才安心洗漱睡覺。

似乎習慣了這種與文字相依,與讀書相伴的生活。

記得有一位前輩曾說:「這世上有很多東西是速朽的,是經不起歲月摧殘的,久了,就會被時光的長河沖刷得無影無蹤。而有一樣神奇的事物,卻是例外,那就是人類的思想,還有就是作為思想載體的文字。」

世事很多都如水過鴨背,倏忽不留痕跡。我希望自己的小筆能夠儘量記下生命的雪泥鴻爪,點點滴滴,所思所想,就如鴻雁在茫茫雪地裡留下的一點點爪印或足跡,如果不及時收藏起來,就很可能須臾被時光的大雪掩埋無痕。

東坡先生說:

人生到處知何似,
應似飛鴻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
鴻飛那複計東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
壞壁無由見舊題。
往日崎嶇還記否,
路長人困蹇驢嘶。

數年疫情,無數生命消殞。生命的確匆匆無常,飄忽不定,所以需要有文字這樣一個安放心靈的所在。

類似的感覺在某一年聽一位著名作家講座時也體會到。

他說,最初他學寫作的時候,租住在一個小木屋的簡陋閣樓裡,白天在報社拚命跑新聞,晚上回到小閣樓上,把窗子的布幔垂下,依著一盞孤燈,一任文思泉湧奔瀉。二十多年後,他成了名震海內外的著名作家,他回到自己舊時租住小木屋的地方。木屋早已在歲月裡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就連小木屋後面的一個池塘也早已填平,建起了公寓樓。

當年的一切,已經尋不到一丁點蹤跡,被時光巨手抹得乾乾淨淨。

而二十多年前工作之餘,他在小閣樓上依著孤燈寫出來的文字,若干年後在他出版的著作裡依然字字分明,數不清的讀者仍然能從字裡行間讀到他數十年前彼時彼刻的心情。有句話說:人出生時都是緊緊地握著拳頭,而當離開這個世界時卻無一例外兩手放鬆地離開。因此,該走的,總會離開,就像生命中逝去的歲月。

幸好,還有文字能夠幫我挽留幾許前塵往事的雲煙。

文字於我而言,是工作及瑣事勞頓之餘,抒發心靈、休憩身心的一方小天地,小庇護所。安安靜靜地用筆在紙上訴說,只源於對文字的不舍與熱愛,只為寫給心靈。與媚俗、獵奇、說教、金剛怒目無關。只靜守自己內心的靜水流深。

溫一壺文字的月光下酒,用靜靜的文字溫暖塵世的滄桑,溫暖生命的蒼涼,溫暖疲憊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