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南一中二年十九班 ◎蘇芷嫻
一片一片撕裂的海報,如上古世紀海洋生物的殘骸,裂解、沉積,然後變質,成為埋沒於時間長軸下的陰影,逐漸被刻意或不經意的遺忘。然而當我偶然翻開小學畢業紀念冊那貼滿憤恨哀怨的一頁,痛苦的記憶頃刻被挖掘出來,無處可藏。當時我在一場鋼琴比賽喜獲全國第一名,驚喜掀起了我心中按捺不住的興奮,我也樂於和朋友們分享喜悅,於是邀約幾人去看電影,卻遭各種理由拒絕。未多想,收起些微的失落,一手挽著媽媽,另一手緊緊握著黑色的電影海報,欣喜地迎向電影院入口,那份喜悅的浪潮越疊越高,直到看見那些熟悉的臉龐,竟是我邀約的那些人,那期待而快樂的浪潮瞬間成了駭人的災難。
我仍能聽見電影即將播映時那本該令人興奮的特效聲,但那一刻,所有的聲響都成了懾人的晚鐘,每響一次,徬徨的心靈就被震碎了一部分。我無法直視他們,因為每看一眼,孤獨的惡鬼就乘機噬咬我。我無助地讓被冷落、被欺騙的刺痛滲入肌膚、血液,連淚水都受嚇阻。為此,往後我禁錮自己,害怕學校同學的瞳孔將映照出自己醜惡不堪的嘴臉,恐懼所有輕蔑的一顧,更恐懼自己會成為校園形單影隻的孤獨身影。
五年後,驀然回首,那些同學的面孔早已鋪上一層濃霧,記憶中仍清晰的餘溫,只存在於離開電影院時母親溫暖的懷抱。如今才體悟,原來那些委屈,是生命必經之路,有些人會停滯於淚水和痛苦,相信那些惡意傷害所製造的假象,於是為自卑所吞噬,但若能走出絕望幽谷,有更多的禮物正在等待自己,那是身邊願意聆聽自己、真正理解我們心中的悲喜情懷,並樂於在事後提起此事時,與我們豁然一笑的人。
回首向來蕭瑟處,我看見一名悲傷的女孩,躲在暗室裡,將撕碎的電影海報貼在畢業紀念冊上。而如今我提起筆,在凌亂的碎片中寫下:「放下。」
給她,也給未來若再次陷入死蔭幽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