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冬陽

■曹翡珊

深冬時節,淅淅瀝瀝,有一整週都在下雨,日子也過得像在修行,繁瑣細小的雜務日復一日,陰沉抑鬱的情緒便像角落裡不斷滋生的霉斑,稍不留意,便佔據了整個生活空間,令人無法喘息。

同事提醒我,在這樣的時候,更要特別留意班上青春期孩子的情緒。

平時只要下課就往操場衝的男孩確實有些毛躁,他們開始在教室做起紙球,模擬台灣棒球奪冠的經典時刻,全壘打加雙殺全場歡聲雷動,激情過後,全部去學務處門口罰站。

我有些害怕在這樣的時節批改聯絡簿,因為總是會有一兩個多愁善感的女孩寫下絕望灰色的文字:累了、倦了、想離開了。回想自己的青春期,好像從來不會因為天氣而有太大的起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老師向來是這麼教的,除了讀書升學考試,好像也沒有什麼太值得憂慮的事,不必先天下之憂而憂,只要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但現在的孩子似乎並非如此。美其名為老師,實際上卻像個偵探,常必須從孩子隱晦的文字、突然脫序暴走的行為、自以為是的邏輯中抽絲剝繭,到底有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到底該如何回應,才有辦法在這樣陰晴不定的狀態裡,適時地準備一把傘,而又不會顯得麻煩與囉嗦?

午休時,我陪著因有心事而哭泣的女孩至操場散步,女孩說她總覺得自己不屬於這個世界,感覺不到愛與被愛。我靜靜聽著,踩過跑道上深淺不一的小水漥,少女的煩惱其實並不驚心動魄,亦非曲折離奇,只是細細小小像從天空飄落的雨絲,萬物潤而無聲,我知道,縫隙終會有被填補的一天。

寒冷之後,突然放晴的冬陽特別溫暖,男孩們又喧嘩打鬧地跑向了操場,教室垃圾筒裡還躺著幾顆尚未成形的紙球,我相信它們很快便會被回收、遺忘,就像那些,陰鬱且晦暗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