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南女中二年十六班 ◎陸榆柔
我的外公是我見過最溫柔的長輩。一頭茂密的純白髮,臉上幾塊斑,是他年邁的印記。不常見他笑,卻能從他灰濁濁的眼中看出關愛,沉默寡言卻用日常小細節溫暖著家人,是電鍋裡擱著的小瓷碗、玄關留著的一盞暖燈。如此柔軟的性格,好似大風大浪襲來他都能為家人張著雙臂用溫柔而堅定的態度承接。細心又隨和的外公,卻有著他堅持著的物件--一台老式的推鐵機。
推鐵機放在外公家後門連接的廠房,還記得小時候都叫它「火車」,約莫小卡車大小的鐵鏽色機台推著一塊白鐵塊,整日發出尖銳的刮刮聲,削出的條條細鐵絲片卷曲的落在地上,像洗碗的鋼絲球成堆聚集在地上。年輕時的外公想創業,祖母便典當結婚時的金鐲子,換了機台送他。「後來我就靠這台養活妳媽媽跟舅舅們」,我聽著外公指著相片喃喃回憶,若有所思的看著嶄新的機台和他的合照。每當翻起舊相簿,外公溫柔的眼神總會染上一絲激動,有時微笑、有時苦笑,細說著往昔鮮明的記憶。「接著我的手卻斷了!」翻到一張左手包紮的照片,他笑著說。外公的無名指後來被推鐵機輾斷,他堅決有骨氣的不申請殘障手冊,即使到今天依然不改當時的決定。我看向他,外公面無波瀾,眼中卻盡是褪盡隨和的溫柔,堅定中帶著釋懷。
隨著外公衰老,推鐵機停工也有好些年了,外公卻還是堅持留著它。又到後來,大家商討著加蓋一樓的孝親房,想著將機台回收空出空間。那是我第一次見外公生氣。他執意留下早已鏽得不再運作的機台,與舅舅吵了起來。常跟外公一同聊天的我大概能懂他的堅持,冰冷的機台承載了過去養兒育女的辛酸,生活的記憶,和年輕時努力過的證明,他哪捨得那段生命的記憶消失不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