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昆樺
「能量場?」我有點不知所措,暫時有點放棄跟她提出幫她折白色棉布的想法,但我還是坐了下來。高腳椅意外地穩固、舒適。她轉身去倒茶,動作不疾不徐,有種行雲流水般的從容。我環顧四周,感覺自己像是掉進了哪個歐洲老電影的場景裡,只不過背景換成了充滿東方神秘色彩的舊書店。「妳……」我猶豫了一下,「妳好像知道我會來?」
「嗯,」她把一杯熱氣騰騰、散發著淡淡甘甜和焦香氣息的深褐色茶湯放到我面前的吧檯上,輕聲說道,「你身上有『那個』味道。被『裂縫』窺視過的味道。這種味道,會讓某些東西注意到你,也會讓你,不由自主地被像這樣的地方吸引。」
我捧著溫熱的杯子,感覺一股暖流順著指尖蔓延開來,稍微驅散了心頭的寒意。「我最近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我還是忍不住開口了,聲音比剛才稍微鎮定了一些。「我看到的動物,牠們行為有點怪。」我簡略地描述了黑皮的幾何體操和鴿子、貓咪的異常。「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超現實。」
她靜靜地聽著,眼神專注而溫柔,像個耐心的心理醫生。「台北是老了,」她忽然開口,語氣像是在述說一個古老故事,「在那些看得見的高樓和捷運底下,沉積了太多層層疊疊的記憶、慾望、能量……還有遺憾。就像地層一樣。有時候,地殼變動,或者壓力太大,這些沉積的東西就會從縫隙裡滲漏出來,干擾到地表上還活著的人。而某些特別敏感的人,」她看了我一眼,「或者特別倒楣的人,就會不小心接收到這些混亂的訊號。」
我提到了在光影藝廊看到的那幅達文西素描複製品。「那幅畫,」我說,「我覺得……它好像是個開關,或者……放大器?」
她的眼神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像是星芒般的光澤,但很快又恢復了深井般的平靜。「啊,你說的是那幅『貓、獅子與龍』吧。」她低語道,像是在自言自語。「那幅畫……嗯,很不簡單。李奧納多先生不只是在畫貓、獅和龍,他是在捕捉身體『可能性』本身,捕捉能量從身體內潛伏到爆發的那一瞬間。這種未被馴服、未被定義的力量,如果沒有被好好地『看管』,是很容易……嗯,跟其他游離的能量產生共鳴,造成一點小小的……頻率混亂的。」
她輕輕抬了抬下巴,示意吧檯上那隻已經停止舔爪子、正用一種充滿智慧(或者只是單純好奇)的眼神打量我的貓。「牠叫『渡』,」她說,語氣平淡無奇,彷彿在介紹隔壁鄰居家的寵物,「算是這裡的……嗯,守門人吧。牠對『裂縫』和『通道』很敏感。會被像那幅畫一樣的『能量點』吸引,也會被像你這樣,不小心沾染上『裂縫』氣息的人吸引。」
渡(好吧,我決定從善如流,接受這個充滿哲理的名字)打了個非常優雅的哈欠,露出粉紅色的舌頭和一排細小但看起來很鋒利的牙齒。牠跳下書堆,悄無聲息地走到我的高腳椅旁,用牠那水墨畫般的尾巴,輕輕掃過我的褲腳。
「那我該怎麼辦?」我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急切和恐慌。「那些動物……牠們會不會……一直這樣下去?」
她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轉身在吧檯底下那堆看起來像潘朵拉盒子的雜物裡翻找著什麼。過了一會兒,她拿出了一本封面已經磨損、呈現深褐色、看起來至少有五十年以上歷史的空白素描本,和一截被削得很尖、質地看起來很粗礪的黑色炭筆。
「喏。」她把這兩樣充滿了「古老」、「神秘」、「搞不好有詛咒」氣息的東西推到我面前。「光是害怕和逃避是沒用的。也許,你需要重新學習如何『看』,然後,用你自己的方式,去『校準』一下你接收到的頻率。」
「用……這個?」我指著那本散發出舊紙張和時間氣味的素描本,以及那看起來更像巫師道具的炭筆,覺得這實在是……太超現實了。比冰島文還超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