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煌
如不添加任何佐料醬料,碗稞好不好立判。
在我過去吃過無數碗稞的經驗中,通常添加淋澆在碗稞上面的任何佐料醬料即便再祕方,其實能給碗稞本身添油加醋獲得加分的分數不多,因為光吃絕佳的碗稞就能讚譽到搭舌,就雲泥高下了。
絕佳的碗稞,用筷子微微下壓就能快速彈起,且入口感覺綿密,充滿稻米的原味香氣。
據說,絕佳的碗稞,與稻米的品質有關,甚至和水質有關,以至與其製作的比例有關,所以絕佳的碗稞在蒸熟晾涼後,碗中的碗稞只會微微凹陷,那是些微水分蒸發的正常現象,但差一點的碗稞卻會產生深深的凹陷。
前者更顯紮實細膩,使用竹籤挖出一塊來,它也一時不會碎裂掉落,即使是放涼了吃,稍稍嚼動,一樣米香四溢,一樣讓人體會懷念到鄉下稻田裡微風吹過的回味,彷若一路潤喉而下的舒暢。
小時候,碗稞攤子經常出現在我在南部老家鳳山的街上,販賣叫喚聲往往不定時響起,因為那可能視當天的生意好壞而定,如果早早賣完了,只能乾瞪眼望著街頭一端流口水了。
賣碗稞的騎著腳踏車一路叫賣,賣碗稞的中年男子叫賣聲並不大,你聽不到,或錯過了,他可能都不在意,因為綁在腳踏車後座的那木箱,掀起蓋子後還會蒸騰出熱熱水氣的碗稞,很快就會因招徠而售罄。
那賣碗稞中年男子的碗稞除了彈性十足,呈現叫人垂涎欲滴的米白色米香米稞之外,飽藏在深一層米稞內的一團油滋滋,且香滑動人的雖碎卻不細的肥瘦豬肉餡,只要稍微一用竹籤撥開,那種奔放而出的鮮肉,與醃製的油香,和迎面而至的視覺嚼勁,不用說,就已經快速在舌尖喉間泛濫四溢開來了,接著已經是嗅覺,及味覺上的完全享受了。
這同時,幾片厚厚的條狀香菇,也會不假思索地從棉密包裹著的米稞中掙脫而出,用一種與米白米稞對比色的深褐色誘惑力吸引人的視覺,但同時又吃起來游刃有餘,讓原本看似無味的一碗米稞,結合出另一種迷人的清香。
這樣融入大小塊狀合適而正好鎖住油香醬香的豬肉餡,同時又有清香滑溜,深具嚼頭的香菇,完全不用再淋上其他任何醬料佐料了,那已經能一口接一口征服滿腔味覺的任何要求了。
賣碗稞的中年男子當然也會詢問你是否需要淋上醬料佐料,那醬油膏味道我至今回想起來,也並不死?,呈中度的褐色,膏狀的醬油裝在一個長嘴的油漏中,需要時擠出來淋在碗稞中給你。
碗稞,當然是裝在瓷碗中的,吃完了就留下空碗,等下回,或是隔天見到他再度出現時,再還。
那時我年紀小,有時拿到熱熱的碗稞也顧不及添加醬油膏了,一上手就口齒留香地吃起來,因此至今我還是覺得南部老家那中年男子的碗稞最絕美,不需添加任何醬料佐料就完美無缺了。
只不過,我那時總不清楚,那中年男子又是怎能記住哪戶人家會吃幾碗碗稞,哪家又是昨日沒買。
但關於空碗歸還回收的問題,似乎也從沒出現意外狀況。
還有一種素碗稞,是被人挑著擔子叫賣的,自從我祖母在家也吃素之後,就特別喜歡那種素碗稞。
顧名思義,素碗稞裡不參雜任何葷肉,僅有放置一些細碎的蘿蔔乾,這樣簡單的內容,與製作,卻也味道不凡,只不過它就需要添加一點點醬油膏調味了,否則會顯得過淡無味。
問題是,每次我饞嘴地從祖母那裡分得一些素碗稞時,我還是會覺得不加料的素碗稞米香依然讓我吃得津津有味,好吃到搭舌,再加上那鹹鹹脆脆的細碎蘿蔔乾,口感在米稞的軟綿。和蘿蔔乾的脆鹹中交換。再融合,竟也有天上無的美味在心頭。
細碎蘿蔔乾只是簡單的醃製,米稞也僅是純粹的輾蒸,但卻是一種很單純的原始食物所結合釋放的美味。
以今日過多過度的食物加工食品角度來看,早年過去的食物卻因原始,與自然的製作做法而令人回味無窮,這豈不讓我們警醒深思?
近年來,我越吃越簡單,所以也不禁回想起老家鳳山早年流傳的碗稞,如今那沿街的叫賣聲也消失了,誰還會騎著腳踏車,或挑著擔子將熱熱的碗稞配送到家,然後再將空碗回收?
不過,也許已消逝在歲月中的碗稞因為沾上了家鄉的況味,所以我說那是天下第一碗稞,這種夸夸其詞的說法,大概也跟獨有的懷舊記憶有親密的美味關係吧,就像,就像忽然想到家鄉的那碗稞,獨有的家鄉味道也如同立刻回到鼻子眼前一樣,這或許不是你,任何人能感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