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秋雨如箋

■祁明熙

天色微青,像一封未拆的舊信,被微風輕輕挑開,一絲涼意自雲縫間滑下,手心微涼,像是誰蘸了晨露,在我掌中寫下一枚「秋」字。秋雨是秋日序曲中最溫柔的篇章,它不急不緩,淅瀝而綿長,宛若天青色的箋紙上,用銀絲繡出的詩行。

一絲、一線、一縷,——天空把素箋鋪展,秋雨便以銀毫蘸水,寫下無人能識的草篆。她敲在屋脊上,便是清脆的「瓦」;憩在草葉間,便是沁涼的「韻」;吻在我的袖口,便成了欲說還休的「惜」。她不疾不徐,只以一筆瘦金,為喧囂的盛夏從容作注,將殘餘的燥熱靜靜刪改。

初秋的雨彷若纖塵不染的精靈,總是帶著幾分羞澀與矜持,以近乎無聲的姿態悄然降臨。像是少女用指尖蘸了晨露,在窗玻璃上暈開一片朦朧的紗,縹緲而空靈。簷下,雨絲織就透明的簾幕,悠悠垂落。清風徐來,簾幕微晃,幾縷斜暉穿透其間,光影交織,如夢似幻。

行人撐起的傘,在雨裡綻開一朵朵移動的花。紅的、藍的、格子的,隨著腳步輕輕搖曳,傘沿滴落的水珠串成項鏈,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滴答、滴答」的調子,和著遠處賣桂花蓮子羹的吆喝,釀成一闕清淺的詞。

秋雨從不聲張。只是靜靜地下著,它將燥熱濾去、將塵埃安頓、將喧囂歸於沉寂。它不催促、不挽留,只以綿長的溫柔,把季節的轉折寫進每一片葉脈、每一寸泥土。

這場秋雨,洗淨了塵囂,也沁透了人心。歷經春之萌動、夏之熾烈,終在秋雨的浸潤中,沉澱出一份清朗與從容。浮華落盡,方知——最深的豐盈,不在繁盛,而在這一場無聲的滌蕩之後,內心所抵達的澄明。

秋雨如箋,字字無言,卻寫盡了歲月的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