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妍伶
星座解釋,我富有公平和正義感,猜想古代英雄豪傑,大抵也有雞婆個性,懲奸除惡、仗義執言,就像武打劇,俠客蒙面援救落難者,極具畫面感。
我也蒙面,不過是騎機車時戴的口罩。
最初意識到自己雞婆,是每逢入夜後見他人車燈沒亮,便迎上前提醒,多半會贏得善意回應,但偶有不予理會,我不改其志:「心帶善念!開車燈是保護自己,保護他人。」
有天和外子行經國小外牆,正值放學,見四、五位高年級魔陣般圍攏著一位瘦弱學生,我憂心是校外霸凌,便假意逗留閒晃,實則正義感悄然擺動,屏息聆聽。
「你剛剛甚麼意思。」為首的高壯學生推了推那瘦弱的。
「哪有甚麼意思,我又沒怎樣!」瘦弱的紅著眼眶隱隱不安,卻仍據理力爭。
高壯的學生指了被圍繞的瘦弱生:「你說我壞話。」
「我沒有。」瘦弱的臉紅脖子粗,抵抗著。
雖然自己也有些膽怯,因為那粗壯孩子的身高與我相當,但我仗著自己是大人,理當不至於吃虧。他們爭相表述,各執一詞,吵得我滿頭霧水。好不容易一番規勸送走他們,外子認為我沒必要如此,我反駁:「惻隱之心人皆有之。」
俠者蒙面,不露心跡,若能關閉五感,練就凡事不沾,或許便能豁然澄明,隱身俗世。
公園邊隅臨路旁有棵大樹,成群野鴿憩駐於此,萬頭鑽動,展翅齊飛,引起遊客與路人驚嘆圍觀。但人們總在路邊餵食,促使鴿群不畏人,並逐漸跨越路肩和紅線,已偶有鴿子路殺事件發生。
「爺爺,您可以帶小弟弟往大樹底下嗎?這樣鴿子才不會圍著您,而被車子壓死。」我朝路邊紅線上的老翁說明原委,他面無表情看我一眼,不為所動的領著孫子繼續原地潑灑麵包屑。盛夏雨後,空氣裡滿是潮濕的氣味,我發動機車默然離去,沒有失落或沮喪,因為我深信,善意終將被理解。
某日上班,遠遠看見雙向道上一團小毛絨緩緩往中線匍匐,近一看竟是隻幼貓。我擔心路口右轉的車輛沒發現牠,刻意將機車停在路中央,未料小貓逕往我車底下爬,我僵在原處不敢亂動,周圍騎士也停下,七嘴八舌。路人說,貓是從一台白色轎車上掉下來的,時序已過芒種,貓不應再躲在汽車引擎室才對。
這時正巧大車駛來,現場成了混沌世界,一位也帶口罩的女孩急忙從我車下捧起幼貓,我們迅速撤到路旁,我問女孩:「你能養牠嗎?我家已有兩隻大狗。」女孩大大的眼睛,低頭看了纖弱無助的小貓,停頓幾秒:「我先帶到店裡。」
一名婦人騎車逕自而來,告知那台轎車剛剛也在上一個路口丟另一隻貓。我訝然,「丟」,尋常字彙,此時如此驚悚。我驅車疾馳,刻不容緩,來到路口,左顧右盼,未見貓蹤,不由得鬆了口氣,猜想已被搭救。方才馳騁於前方的那女孩,左手捧貓貼近胸膛,右手抓緊機車把手,與我同樣心焦。我輕嚼事件背後的意義,原來仗義之人無所不在,她是蒙面的黃蓉,沉靜果敢的女俠。原來愛心沒有結界,善意終究會被召喚,女孩擁貓的畫面,深深溫暖著我。
民間隱俠,時時回望江湖百姓。我乍然明白,一片赤誠未必能改變世界,但我恪守信仰,把自己活成一道光,用生命影響生命,來得安然,去也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