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古仁
我喜歡節慶，尤其是舊曆年和聖誕節。總覺得，任何節慶如果有相關的音樂來陪伴，即便千篇一律，新意有限，也足以提高過節的儀式感，提醒自己，整年平平安安，真是幸福。
節慶音樂中，不論質與量，最豐富者應屬聖誕音樂。這點當無疑義，不然不會有那麼多人抱怨，節前聽瑪麗亞‧凱莉（Mariah Carey）的「你是我最想要的聖誕禮物」（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或是「渾合唱團」（Wham！）的「去年聖誕節」（Last Christmas），聽得耳朵都長了繭。事實上，聖誕音樂五花八門，各種類型都有，傳統的宗教頌歌有之，更不乏流行、爵士、鄉村、搖滾和電音風格的聖誕歌曲，各種口味任君撿選，陪人過節放送。其中最令我動心者當是41年前由「OK繃樂團」（Band Aid）灌錄的那一首慈善募款聖誕歌曲，「他們知道現在是聖誕節嗎？」（Do They Know It’s Christmas？）。
1984年10月，非洲遭逢二十世紀最嚴重的大乾旱，導致24個國家發生大饑荒， 1.8億人受到飢餓和死亡的威脅，其中又以衣索比亞的災情最為嚴峻，許多兒童處於生死存亡的邊緣。有鑒於災情危急，由當時英國及愛爾蘭最知名、最具代表性的流行歌手及樂手自動發起，組成一個名為「OK繃」的臨時樂團，共同錄製「他們知道現在是聖誕節嗎？」這首搖滾的聖誕歌曲，向社會大眾募款。
憑藉大眾媒體的高壓宣傳，這首單曲迅速成為「英國單曲排行榜」上銷售最快的一張單曲，攻占榜首長達五周的時間，成為當年度英國最暢銷的聖誕單曲；累計銷售量並且達到350萬張，是為當時英國史上銷售量第一名的單曲。
在「他們知道現在是聖誕節嗎？」這首慈善聖誕歌曲占據排行榜榜首的幾個星期裡，現今不少人熟知的另一首聖誕歌曲，「去年聖誕節」則是位居單曲榜的第二名，銷售量也突破百萬，後來「渾合唱團」還共襄盛舉，將該首單曲的特許權使用費捐給「OK繃樂團」。又因為「他們知道現在是聖誕節嗎？」這個慈善活動獲得空前的成功，隔年，1985年，才有更廣為人知的，美國的「四海一家」（We Are the World）的誕生。從此，世界各國的流行歌手和樂手，在發生重大的天災人禍時，便會跨團合作，製作音樂，義賣唱片，開啟他們關懷社會活動的新形式。
究竟，「他們知道現在是聖誕節嗎？」這首慈善聖誕歌曲何德何能，可以喚醒人們最初的善心？我想，最重要的關鍵就在音樂中不斷重複的提問：「『他們』知道現在是聖誕節嗎…」
他們是誰？是非洲大饑荒下嗷嗷待哺的兒童。他們知道現在是聖誕節，可以活著看見明早的曙光嗎？
他們是誰？是正在為過節採購，準備全家團圓的你我。聖誕節的核心價值難道不是和陌生人分享關愛，不分彼此，共存共榮嗎？
正因為這首慈善聖誕歌曲每天24小時疲勞轟炸式的質問，聽說，當時有消費者這麼反應。雖然他們聽歌聽得快瘋了，但還是忍不住乖乖掏出皮夾，買下一張唱片。
然而，對於生長在寶島，賑災總是不落人後的我們來說，經由歷次的援助經驗，我們早已得知，任何天災人禍發生的原因總是錯綜複雜，而其救助更非單一，一次性的捐輸所能竟其功。所以，20年後，2004年，「OK繃樂團」的原始團員踓然星散，但是「單飛不解散」，他們再次集結新生的歌手，重新編排原曲，加入流行的饒舌片段，重唱「他們知道現在是聖誕節嗎？」是為「BAND AID 20版」。在這個版本中，發起人還有第一句的領唱便是當時的英國搖滾天團，「酷玩樂團」（Coldplay）的主唱克里斯‧馬汀（Chris Martin）。樂曲發行後，這首單曲再度重返英國單曲榜榜首。
又過了十年，2014年，伊波拉病毒肆虐非洲，「BAND AID 30版」於焉誕生。在這次的音樂版本中，加入管弦樂，少了抗議的煙囂，卻是平添幾分像似「平安夜」的祥和。克里斯‧馬汀依舊參與了這個版本的演唱。
細審1984、2004、和2014版的參與樂手名單，就我認識的歌手來說，不少人已經消逝，也有人淡出樂壇，還有人，像似史汀（Sting）和克里斯‧馬汀依舊縱橫於流行樂壇，並且蛻變成當代的「ICON」（代表）。「U2樂團」的波諾（Bono）則是橫跨三十年，全勤參與三個版本的灌唱。
依此慣例推測，又過十年，也就是去年，2024年，或許再來「BAND AID 40版」？但是那樣的期待落空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各種國際間大小的戰爭、地球生態環境持續的惡化，以及政客夸夸而談的孤立主義，讓大家對現在失望，也不再盼望未來？
歷史的仇恨就像貪食蛇，總是首吞尾，尾咬頭，糾纏在一起，一代傳一代，無人能化解，也沒有人有權力可以叫誰原諒誰，唯一可以選擇放下的人只有受害者自己，旁人無從置喙。我不解的事情是，系出同源的宗教，為什麼不能帶給他們的信徒和平和平安？本是同根生的國家不能放下手中的無人機和槍炮？為什麼有人要在別人的心裡散播仇恨的種子？
他們知道聖誕節快到了嗎？
前年11月中旬的週末，「酷玩樂團」來到本地，舉辦兩場世界巡迴演唱會。依據主辦單位統計，參與歌迷高達十七萬人次，刷新之前韓國流行女團BLACKPINK的記錄。當歌迷隨著酷玩樂團的主唱，克里斯‧馬汀的假音，大合唱那一首他對妻子的摯愛，我很喜歡的「黃」（yellow）時，我猜想台下的歌迷中，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克里斯曾經發起的那一場公益慈善活動。
或許吧，就在歲末，藉著一首又一首倒數的聖誕音樂，提醒我們，聖誕節又到了。
還有正在受苦的人，「Let them know it’s Christmas time again（讓他們知道，聖誕節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