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筆墨詩文歲月

　■黃棟洲
　小時候最怕的一堂課就是背書。老師先指定一段課文要大家默記，半小時後再任選一位同學當眾背誦。有時課文不熟又不幸被老師選中，心中暗暗叫苦，腳下有如千斤重，心不甘情不願地勉強上台。當著大家的面，一段課文背得結結巴巴，看台下同學掩面暗笑，真感到無地自容。但也有幸運的時侯，若被指定背誦自己熟悉的課文，則心中暗喜，立刻昂首闊步，滿懷自信地步上講台。一段課文背得酣暢淋漓，引來台下同學驚異的眼光，數日之內，志得意滿之情揮之不去。
　中國古詩詞本含有韻律感，記得當時只要背誦的內容是唐詩，大家自然而然地會搖頭晃腦。漸漸地，隨著詩的節奏，全班同學如波浪般地擺動，並無指揮，但動作協調。
　到了高中，課堂上這段背書的歲月改成默寫，考試內容大都出自論語孟子或唐宋古文。作文課時，老師要求用毛筆書寫。上課鈴一響，待老師在黑板上寫下作文題目後，立刻攤紙研墨，構思如何下筆。有時文思泉湧，無奈毛筆功夫不行，一篇小楷寫得歪歪斜斜，常常臨下課前還不能成文。
　年輕時課堂上這段寫字及背書的歲月，養成對古詩文的愛好，多年來也默記了數百首唐詩宋詞及多篇名家文章。有時散步街頭，心中默誦一首好詩，腳步的輕重緩急與詩的韻律相呼應，往往能將胸中鬱悶寂寥或得意昂揚之氣渲洩於腳下。健身之餘，又覺得精神上輕鬆許多。登山臨水，尋幽訪勝，看到有風景古跡與自己心情相映者，則呤誦一段詩詞。拍照之餘，更增幾分與古人精神相往來的情懷。
　多年前接受一份外派的工作，獨自在外租屋居住。當時居住在大樓頂層，視野頗佳，小區內花木扶疏，環境清幽。居高樓上游目四顧，有時皓月長空，有時烏雲遮月，俯視街上則是家家戶戶燈火通明。此時不免有思家之情，乃推窗對月，展紙研墨，用毛筆寫幾段自己熟悉的詞句。初時筆勢隨心情而起伏，若心中寂寥則墨色慘淡，下筆無力；若胸中有激情則下筆如飛，勢如狂草。練習久了，筆端漸漸不為心情所轉，下筆往往能保持墨色均勻，字體端正。久而久之，不管窮通順逆，都能平靜看待。
　有幾次由明月高懸寫到東方漸白而不自知，一看桌上己堆了厚厚的一疊紙，竟然毫無倦意。於是披衣而起，微步街頭。此時晨炊漸起，行人寥寥。偶然見路旁有人醉臥不醒，不知他昨夜是否藉酒排遣胸中的苦悶孤寂，深為之惋惜。
　最近有些閒暇，遂興起回歸山野的志向，常對青山白雲，和之以詩詞，頗有些自得之樂。我雖不以文字謀生，但平生最愜意的時光，卻是拜「背書與寫毛筆字」所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