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具超感能力的女詩人龍青─詩集《風陵渡》讀後

 ■向明
 記不得是那位名家說的,一個耽於想像的作家或詩人以及藝術家,他們的作品會有無窮的魅力,像是處在一個奇妙世界中給人帶來驚詫和趣味。我也記得物理學家愛因斯坦曾經認為「想像力比知識更為重要」,因為知識受限於我們所知道的;所了解的事實領域之內,但想像力卻擁抱了整個世界,甚至那些尚未被發現被了解的領域,就詩的創作而言,如果缺乏想像力,便缺乏詩被發現的誘因,因為詩乃一種未知的發現,純靠豐富的想像力的搜尋,才可找到未知的詩的所在。
 今天使我驚詫的是,一個我所熟悉且曾寫過一首她的詩的讀後感的女詩人龍青,她寄來的一本待印的厚厚的她的新詩集「風陵渡」,使我突然覺得,我對我一輩子所創作或閱讀過的詩文學,仍然所知有限。她的有些詩的誘惑力使我得到從來未曾感受到的沖激。
 就以龍青為這本詩集命名的詩<風陵渡>而言,這本是一個非常響亮的地名,是黃河在山西東轉一個最大的渡口,照說這應只是一首揭露那處地方的地景詩:或者是在武俠小說「神雕俠侶」中的<風陵夜話>女主角郭襄在那裡瘋狂出場,讀後所獲的靈感?然而在龍青的詩筆下,那個有地緣盛名的風陵渡,已完全解構變貌。詩分四段,我把一、四兩段摘錄如下:

 千山暮雪,幾隻
 不畏寒的鳥迎風
 站在枝頭
 雪花飄落一次
 風和鳥就
 把飄落重複一次
 …………
 距離春天仍遠
 年月比雪花更為兇猛地沖刷著渡口
 風和鳥的鳴叫中
 千山和老人交換了無數次頭顱
 雪花飄落一次
 萬事萬物就重複飄落一次

 看完整首詩後,發現這並非一首寫黃河渡口的地景詩,也與武俠小說中的女主角無涉,倒使人想及王維詩所云;「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的那種空靈之境。從她寫時間邅遞的殘忍,和對萬物衰敗的不忍來看,她絕不套用陳詞濫調的觀點去描寫,使人感受和看到的而是匪夷所思的高妙獨創意象:如「年月比雪花更為兇猛地沖刷著渡口」;以及「千山和老人交換了無數次頭顱」。顯出時間所踏過較空間所重壓更為殘忍,便知龍青觀景寫物的視角早已煥然一新,超越了我們這些寫詩老手的舊思維,前景已不再是那個「便捨船從口入的」桃花源了。
 而且這種以古詩中出現過的地名為詩材的詩,在第四輯「遙望敬亭山」的十六首詩中,幾全屬這種她獨有的視覺觀點下的產物,每一首都令人感覺新鮮。
 在第一輯名為「虛構」的二十首詩中,我發現了女詩人另外一種與其他人不同的犀利之處。其中這首<小河經>一開始是這樣寫的:

 春天被雨點畫成了水
 枝頭,鳥翅張開的聲音
 是彈性的
 它讓樹葉更綠
 綠得像
 要順著枝葉滴落下來

 我們人體有七竅,有佛家所言六覺,即眼、耳、鼻、舌、身、意,各司其本職,不會錯亂。但到了詩人會像變戲法的手上,便會把應是「化」成了水,變為「畫」成了水,同是動詞且同音,效果和畫面卻作了大不相同的美化。鳥翅張開的聲音聽起來會是彈性的,而且春天會把樹葉變得更綠,綠得像要順著樹葉滴落下來。最後「風停了,所有的滴落的都在發芽」。這一切常人所見所感的各種大自然的邅遞變化,在詩人的敏感詩筆下,修辭的運用下,將物理性的固執不動變為鮮活的生命體呈現,也就是將普通的感受變為極美的享受。王維有句詩云;「山路本無雨,青翠濕人衣」,也是獨具慧眼的奇妙,居然看出無雨的山路上.會有濕人衣的青翠,而其實所謂青翠只是一種視覺上的感受形容,常言「蒼翠欲滴」也只是一種及物式的狀貌寫法。但這首詩卻一直是受到人的喜愛,甚至有人挑戰畫家.要如何將青翠濕人衣「濕」的畫面畫出?龍青此詩中似乎也有此化幻為真的手法。
 龍青在這本有著五輯不同輯名的一百五十首詩集中,作了各種詩體的嘗試,這是一個鍾情於詩這一文學品種的正常且必須的發育途徑,只有作多元的操持,才能考驗得出自己的潛能,且必須有各種深度的冒險探索,才不至使自己的風格體栽僵化在某一固定模式上。因此在第一輯「虛構」的廿首作品中,居然有七首不分行只分段的散文詩,壓軸在最後,我看出了女詩人對詩這一無窮浩瀚廣大海域的認真,那怕只有小小的伸手一試。
散文詩由於不具詩所慣習的不分行排列.更無獨特的音韻格律的講求,所以一直爭論不休,認為外貌與散文無異,不得稱之為詩。贊成者則認為只要文字組織中具有詩的含蓄凝煉,且有突出誘人的彈性張力者,不分行的書寫仍可視之為詩。即形式不是詩或非詩的正式分別。
 另外龍青的微型小詩也已成為小詩界的另一個亮點,像這首只有四行的<零件損毀的早上>:
 
 舌頭抵住上顎
 後背抵住椅子
 腹腔緊抵子宮
 不讓自己從身體裡鬆脫出來

 龍青以自身身為女性的警覺,以「零件鬆脫」的這一物理現象暗喻自己身體的各器官日漸衰敗老化的危機,所構成的意象.非常切合易懂,這比後現代狀況下的所謂「身體詩」不知高明多少倍。尤其最後那句是對中年以上的女性一句恢諧性的忠告。這首四行詩也是現正流行的所謂「截句詩」,不過它不是從現成的長詩中截支下來的,它是一首天然的四肢俱備的小詩,或四行詩。更正典的是這四行詩中沒有一行詩中有形容詞,而全是以動詞來造境,這是高手才有的手法。詩會更顯動感,不似採集釘死的標本。
 龍青本藉乃湖北武漢,兩岸交通後,來台依親定居新北市。她在老家湖北即已開始寫詩,來台後認識很多寫詩的朋友,熟悉了這個適合自己個性的環境,遂又開始寫詩投稿,並曾兩度與詩人黑俠合開專供詩人朋友共聚的文化氣氛熾熱的咖啡館,有點像大陸四川女詩人瞿永明在成都所開設的「白夜酒吧」,讓所有有興趣的詩人作家藝術家在那裡聚會論詩,開新書發表會,或朗誦舞蹈等表演節目,曾經盛極一時,可惜究屬小眾的場所,扺不住高額的開銷,兩處場地都先後虧損而歇業。她在開設「七號咖啡屋」時(2011年)曾由「釀出版」推出個人詩集「有雪肆掠」,由中生代兩位名詩人白靈和陳朝松(陳去非)各撰長序予以介紹。前者題為「養一場大雪在詩上」,後者題名「意象、繽紛如雪──讀龍青詩集<有雪肆掠>」。兩篇長文的論述都著重在書名中的那個「雪」字上。前者白靈為文一向深挖廣植,最後他鼓勵作者養更多場大雪在詩上,但千萬別把讀者給埋了。雪已在肆「掠」,又提醒別被雪埋,行文非常語重心長。陳朝松是台灣專業的詩學修辭家,他說龍青的詩作在台灣的女詩人群中,肯定是一個異數,她沒把自己侷限在「女性主義」的陰性書寫;也不是夏宇的追隨者,但他看出,讀者讀完龍青的詩,恐怕會和他一樣「很難有好心情」,因為她的詩冷色調太濃,不出三行就會和負面的情緒語彙相撞。他們兩位都是肯負責任,不以戴高帽送假花來敷衍欺騙求序者的良心評論家,他們願以這樣委婉的方式向作者建言,肯定是一種善意的表現。
 我個人以為任何人的創作主張或言行甚至人生觀都是由他自己的個性或性向所決定,會不由自主的吐露出來。會欣賞和肯貼心去讀詩的人,一定會醉心於一個忠於自己的作家或詩人。原旅居海外現已定居台灣的大陸名詩人貝嶺亦曾形容龍青的詩如冰般的徹骨,常以詩刻下被割傷的印痕。龍青自己也曾自白「天性頑劣,信奉所有,不接受被教化。」因之,我倒非常欣賞龍青在這樣堅持自己的本性下創作出這麼多令人具有特別感受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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