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攝影 林熹
最近天氣越來越熱,家裡餐桌上的水果種類裡,開始出現台灣最好吃的水果之一:西瓜。
從小到大,在我和妹妹的記憶裡,吃西瓜的時候,大多是夏日炎炎正好眠的時節,樓外有顆又大又圓能不斷持續散發超強熱力的大太陽,我跟妹妹則躲在屋裡,一邊吹著發出嘎嘎聲響的老電風扇,看著圓圓的風扇頭由左至右,再從右至左,來來回回轉個不停,公平分送空氣流動時產生的涼意。
風扇大圓頭裡的三片扇葉,常高速轉得不見扇片,只見一圈綠暈,被關在鐵籠子似的風扇圓頭中。風扇不轉的時候,可以清楚看見三片扇葉,轉起來時,扇葉不見了,卻多出陣陣涼風。
兒時不懂電風扇的運作原理,只覺得神奇,當電風扇裡頭的三片扇葉消失時,從那裡便能吹出讓人舒服的涼涼的風。
「是不是有些東西不見了,才能變成更棒的東西?」小時候曾問過身邊的「大人們」。
有人回答我:「扇葉還是在啊,只是轉得很快你看不見而已,看不見不等於不存在啊。」
也有人說:「嗯嗯,東西不見了,不一定會變成更棒的東西,很可能只是單純不見了。不見了,不代表它真的消失,有時候只是你再也看不見,不是人家消失不見。」
小時候覺得大人說話很複雜,甚至有種我問甲,你回答乙丙丁的時空錯置感;長大後才發現,不是大人們說話太復雜,而是都放進太多個人感情在裡面,所以說起話來就顯得萬事都複雜。
一直到現在,依然最愛吹電風扇吃西瓜,好像開冷氣就不行,會減少吃西瓜時香甜淋漓的痛快。
雖然我和妹妹吃西瓜的記憶,多在陽光正盛的夏日,但今年和妹妹聊起吃西瓜時,竟有了以下這段對話。
「姐,妳知道嗎?聽說清朝皇帝都是在冬天吃西瓜。」
「妳怎麼知道?」冬天吃西瓜不冷嗎?第一直覺我想問的居然是這個。
「而且是在過年吃年夜大餐的最後,擺上一盤來自台灣的西瓜。」完全無視我的問題。
「冬天吃西瓜啊?」我努力將冬天吃完火鍋的餐桌上,最後硬擠上冰鎮得清涼無比的西瓜。嗯……好像有種在吃天然冰棒的感覺。記得小時候好像有款冰棒,就刻意做成切成扇形的紅肉西瓜模樣。
「我們台灣西瓜在以前皇帝的心裡,可是能端上年夜飯等級的宮廷大宴好食物喔。」這大概就是妹妹想要說的真正結論。
「冰箱裡有顆西瓜,要不要現在切來吃?」聊得我突然很想來場宮廷美味西瓜宴。
「好啊,一人一半。」妹妹爽快應允。
我興沖沖跑去冰箱面前,想像在清朝大概就是御廚站在冰窖前,取出千里迢迢來自台灣的西瓜貢品,準備洗淨剖切說不定要還雕個花還是刻條龍展現刀工,然後呈給各宮娘娘和皇帝享用。
在我們家吃西瓜一律化繁為簡,紅肉西瓜有時會切成可愛的扇形,用雙手恭敬捧起紅肉綠皮鮮豔無比的扇形西瓜,張嘴一口、一口慢慢吃掉它。黃肉西瓜則直接剖半,用一根鐵湯匙,一勺、一勺挖著吃。
紅肉西瓜吃法像冰棒,黃肉西瓜吃法是ㄘㄨㄚˋ冰。
藉由菜刀凌厲之勢,區區一小女子也能順利剖瓜,只見刀起刀落,刀面落在綠底黑條紋的圓滾滾西瓜身上,發出響亮一聲「缽」,西瓜成功一分為二。
一半進嘴裡,一半冰冰箱。
我正忙著把一半西瓜送入冰箱,妹妹那廂已火速插了兩把鐵湯匙在另一半西瓜上,快快樂樂蹦跳到客廳好好坐著享用。
加快速度收拾好廚房,正要加入吃瓜行列,未料手機響起,我趕往書桌拉開抽屜取出手機,按下接聽鍵。
結束電話,匆匆面見屬於我的半屏西瓜,幾湯匙下去,吃得稀哩嘩啦好不痛快,只是往下深挖,發覺情況似乎不太對勁啊。
「#&$(妹妹全名)!不是說好西瓜一人一半嗎?」我把吃完西瓜後飄遠跑去看書的妹妹召喚回來。
「我只有吃一半啊。」妹妹那廂語氣相當無辜。
「妳來看看,檯面上是剩下一半沒錯,可是下面這是怎麼回事?」經我一提,妹妹才一手抓著書,踩著拖鞋啪搭啪搭來到西瓜案發現場,瞧了瞧西瓜上方,又從側面看了幾眼,才不好意思笑了笑。
「不好意思嘛,西瓜太好吃忍不住就變這樣了……」屬於完全無意識犯罪。
只見我方西瓜下半有一大部分,早已空空如也。
多虧妹妹的鐵湯匙功了得,讓我見識到西瓜薄片透著光其實還挺漂亮。
「東西不見了能變成更棒的東西?」
「扇葉還是在啊,只是轉得很快你看不見而已,看不見不等於不存在啊。」
「不見了,不代表它消失。只是你再也看不見,不是消失不見。」
不知道為什麼,熊熊突然想起小時候那些大人們告訴我的那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