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埕上光影

 ■林佳樺
 看電影在我生長的鄉下是大事,那時,村裡好幾年才能放一次片子。傍晚,我快速扒好飯,和外婆帶著板凳出門,放映師搬出圓輪盤,將光打在稻埕的一面泥牆上,村人們陸續到來,雜有幾攤小販的叫賣,空氣中有棉花糖、枝仔冰、爆米香、麵茶的甜香,鬧聲哄哄地類似戲班子來村裡登台演出的盛況。
 埕上會大量湧現人潮,通常在年節時分,廟方會請野台戲酬天謝神,或放映露天電影。戲班演員和觀眾很熟,下了戲,我曾去稻埕後方搭建的戲棚「探班」,幾小時前高不可攀的福祿壽神仙,臉上妝未卸,卻咬著檳榔要小孩子的我幫忙買啤酒。電影裡的演員在現實中我則接觸不到,圓輪盤投出的光束及牆上畫面真實又虛幻,我會跑到畫面的牆壁後頭,看看是什麼世界,結果只有大片蔥稻菜園;再跑回來放映影片的這一側,牆上的劇中人正說著台詞,影像中是未曾見過的景點,不像野台戲那般固定幾個佈景。
 曾好奇問外婆,電影和天天看的歌仔戲布袋戲有何不同?外婆說,「演電影个人無簡單,面予人放這大,每一寸表情攏乎人看了了。」後來村裡播放電影時,我特別注意演員臉部精細動作。
 村裡播放的露天電影有抗日戰爭國語片,如《梅花》、《四行倉庫》,觀影時間長,外婆會買一枝棉花糖,叮囑省著吃,習慣說台語的她便和村人嗑瓜子聊天。台下觀眾自由來去,常有人中途離席,有人半途加入仍能接軌劇情。我好奇放映設備,常跑到光束前扭身子,讓身影打在牆上,招來觀眾笑罵。
 外婆陪伴看完整部電影,約莫是我上國一解嚴了,村子放映林福地導演的台語片《思想枝》,那時我已青春期,對男女主角心繫彼此卻又無法在一起的虐戀印象很深。有幕畫面是男女主角靜默互望數分鐘,一句對白也無,只有場景與光影流動。至今仍記得畫面中碧海白岩的鵝鸞鼻,也牢記這首民謠旋律;最記得外婆承諾要帶我去電影拍攝的屏東當地遊玩,那是她少數答應、但一生都沒有做到的事。
 隔兩年,這部電影在埕上重播。有幕女主角摔傷失去記憶,男主角用愛情治療女主角身心傷痛,當下耳畔響起〈思想起〉民謠,帶出兩人苦戀的淚水及眉間緊鎖的無奈。重看時,總覺得放映電影的圓輪盤是時光機,轉出我以前深印腦中的畫面,勾引出埕上曾有的小販聲及氣味。
 我藉由男女主角的苦情與自己內在的對話,原來自己的愛情觀是如此在乎天長地久,曾經擁有的灑脫我做不來,讓我觀照最真實的內在,明瞭在感情中,我是會佔有控制嫉妒忿怒善感多疑,那真是不熟悉的另一個內在。
 埕上觀影時,戲台的喇叭常有回音、小孩哭鬧,夾雜著「下來下來」的喝叱,原來有人爬到樹上觀看;有多人要如廁時,影片就會「客製化」暫停,是專為人們設置的「尿點」。有次放映李小龍功夫片,下了戲,我拾根竹竿當武器,在自家後院與影子砍來殺去,演出自己的江湖。
 喜歡埕上觀影時與人共享的氣氛,該笑時有人笑或不笑,出現壞蛋時有人罵或者喊不要吵,那是一種共鳴共振,讓沒有同伴的我的童年繽紛熱鬧,和自己一人看電視,感受大不同。
 長大後進電影院,總不習慣吃爆米花,心想得是雙手滿臉黏膩的棉花糖才有滋味,黏住圓輪轉盤投影出來的思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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