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珍
長長的黃土路,公車經過總會揚起濃濃的灰塵,兩旁綠樹成蔭形成美麗的綠色隧道,五歲的我還不懂美不美,只是眼巴巴地盯著樹上的土芒果,嘴裏自動分泌唾液,想像金黃甜香的果肉塞滿口中。公車晃呀晃的,我跟媽媽坐在車裏東搖西晃晃回外婆橋。
外婆家在嘉義竹崎,台語叫「竹甲」,媽媽從小跟著哥哥姐姐「貢檨仔」,土芒果的季節整條路旁都是手拿竹竿的小孩,你打我撿互相推擠好不熱鬧。
黃綠色的外皮一剝開,黃澄澄的果肉隨即裸身相見,連忙放入口中牙齒一咬,酸甜的汁液填滿口腔,手口並用之下,嘴角、雙手、衣服上沾滿黃色的甜蜜,重複的動作要嗑完十多顆才罷手,原因無他,子大肉少。媽媽說土檨仔吃的是「氣味」,吃完齒縫會夾雜絲絲纖維,用手指拔都拔不掉,當然沾染汁液的衣服也很難洗。
有一天,一位身穿軍服的阿兵哥經過,順手幫孩子們敲打高處的果子,連打五棵芒果樹,女孩說:「叔叔你也拿一些回去吃。」15歲的媽媽遇見35歲的爸爸,這個好食土檨仔的女孩在這個季節在這條路邊總會看到他。爸爸的哥哥嫂嫂住在附近的空軍眷村,他已經看這個女孩好些年了,少女媽媽並不知情,畢竟誰會對一個叔叔有印象,再說大人們都稱呼他們是「老芋仔」。
可是阿公為了五萬聘金將媽媽嫁給爸爸,她變成「老芋仔嫂」,走在兩人當年的姻緣路上,換我跟表哥、表妹、堂哥、堂姐們接手「貢檨仔」。伯母會將尚未成熟的土芒果去皮,綠色的果肉削成一片一片醃漬成「芒果青」冰在冷凍庫,等我們返鄉回去吃。
回外婆家跟伯母家是同條路,總是在伯母家吃午餐、外婆家吃晚餐,餐後的水果就是土芒果。孩子們會搬個小板凳坐在門口雙腳叉開、頭向前傾避免汁液沾染胸前的衣服,比賽誰吃得快又乾淨,空氣中特有的果香味是童年歡樂的味道。
黃土路鋪上柏油,公車走來快又穩,車窗外的芒果樹一棵一棵變少,綠色隧道最終只剩下畫圖紙上的記憶,那條路再也不像回外婆家的路,宣告我的金色童年時光正式結束。
季節對的時候,我跟媽媽還是會在水果攤上挑土芒果,老闆好心提醒:「頭家娘那個吃來沒肉,還是愛文肉多又甜啦!」可是我的爸爸愛呀!等了一整年,祭拜完老爸就換母女倆不顧形象的大吃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