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永河
牛肉於我而言,是一種超強的絕緣體,從未想過要將它吃下肚,縱使住在以美食享譽盛名的府城台南已數十載,各式不同的牛肉料理令饕客趨之若鶩,我依舊敬謝不敏。並非自己挑嘴,也無關信仰,而是自小與牛隻相處所建立的莫名情感,讓我無法也不願嘗上一口多數人口中的頂級美味。
童年長於農村,牛隻隨處可見,無論是精壯的水牛,抑或溫馴的黃牛,總能在田野間見著牠們的身影。可能拖著犁賣力的翻田耘土,或者是拉著滿載牛車緩緩向前,不疾不徐,時間彷彿都能靜止般。不若現今的耕耘機,效率雖快,但轟隆的引擎運轉聲,把田園應有的靜謐都給驅散,失了恬淡之境。
三合院的老家外有一株榕樹,二伯父在此養了一頭水牛。平時,樹下鋪滿稻草權充牛兒的眠床,是牠傍晚下了工的休息地,吃喝拉撒睡全在此。我喜歡看牠搖著尾巴,牛頭探進木桶裡大口吞食的模樣,抬起頭是滿嘴殘渣,再滿足的「哞—」個兩聲,活脫像個頑童,只是牠完全不用擔心被責罵。而地上原本乾爽的稻草在混雜過尿液糞便之後,經過一段時間的發酵腐敗,氣味懾人,卻成了田裡土壤最佳的有機肥,大人們不懼氣味,寶貝似的一鏟鏟移上牛車,載運到田裡「落肥」。
與耕牛相處,其實並沒那麼愉快,平時得留心別被牠一腳給踩到,以免自己的指甲硬生生的跟腳指頭分離,嘗到那種「骨肉分離」的椎心之痛。此外,當牛兒發起「牛脾氣」時,更是每個趕牛吃草的孩童們最頭痛的時刻,因為無論你怎麼吆喝、責罵,急得滿身大汗,眼淚都快飆出來了,牠不動就是不動,銅鈴般的牛眼睥睨著你,如同在觀看一齣玩鬧劇,等牠欣賞夠了,才又緩緩的邁開牠的四肢,悠閒的向前,令人哭笑不得。不過,偶爾騎在牛背上,享受一下高高在上的感覺,則是令人懷念的美妙經驗。
隨著時代的演進,牛隻在鄉間已逐步被淘汰,大型機具取代了傳統的獸力,讓現今想要在鄉下農地裡看見牛隻耕田的景象,變得極為少見。不過兒時與牛隻為伍的記憶,仍歷歷在目,正因如此,我怎麼可能去品嘗一口兒時玩伴的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