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倩女幽魂

文/挖礦人 插圖/國泰

搖搖晃晃下了公車,同學會後酒酣的餘熱,尚附著在臉龐上。

在大學同學會上喝了些酒的效果,身體就像在盛夏中午曬了一整天太陽那樣熱烘烘的,但心中卻如凜冬冷氣團來襲那般的糾結成一團。

雖說隔了十年才辦第二次同學會,但感覺完全質變了,簡直就是少數同學的人生成果發表會。他們開口閉口某大企業家如何如何,說的好像自己成天與名人們鬼混;或是大談經濟趨勢,講得讓人以為他就要就任經濟部長了;不然就假藉評論自己買錯了東西,其實就是要告訴你他已經買了那個令你瞠目結舌的物品。

大學的那些感覺一去不復回;當年的清純味完全被歲月給蒸乾,只剩下如今油膩的腦滿腸肥。若要說有甚麼不曾改變,那就只剩消遣別人的毒舌依舊了。

當然在這聚餐中我也有成為焦點的時刻。不知是誰放出來的消息,一宗關於我當時不為人知的秘密戀情,居然許多人圍著非要問清楚不可。我堅決否認,加上唯一知情的阿貴,早已移民外國;因而讓這些美名敬酒實則扒糞之人,乘興而來敗興而返。

 

戀情,怎麼開始的已經記不清。只記得當時曾突發奇想,買了本笑話集,仔細將每一篇抄在紙上做成籤,雖後將籤筒和卡片送給她。卡片寫著:「心情不好時就抽一隻籤。」這樣的創意阿貴讚為是經典。

結束的原因也忘記了,依稀回想起寒假前兩人在摩托車上大吵一架。我叫她下車,她也真的下車了,哭著沿地平線走去,最後消失在彼端。

 

開學後她轉學了,結束了兩個多月的初戀。不只走出我的視線,更走出了我的生命。

離開同學會後,部份記憶歸位了。雖然我們在同一班級,最初沒有太多交集。偶然校外的午餐巧遇,她微笑點了頭,我也微笑點了頭,後來聊起來才發現,我們不只同所國小,連老家都只隔幾條街而已。似乎是這麼開始的吧。

想到這裡,我發現無法從腦海中找出她的容貌了,就像忘記戴上近視眼鏡那樣,再怎麼努力也無法看清遠方跟你揮手的那人模樣。雖然我就這樣一直鑽牛角尖,非把她的容貌拚出來為止,但仍以失敗告終。

 

「嘿!我相信那個傳聞是假的,你別理他們。」忽然有人對我說話,我抬頭一看,是班上的依潔,如今已是兩個小男孩的媽了。

「真的?」我問。她則是點點頭。

依潔說郭妍君高傲的很,是絕對不會理睬庸俗男生搭訕的。

「謝謝喔,那我寧願你不相信。」我苦笑著。

依潔似乎無法接話了,只能呵呵呵的一直傻笑。

為了化解尷尬,我只好說歲月也能增厚了臉皮,如今面對各式言語早已百毒不侵了。

「其實沒有開始也好,聽說轉學後隔年她就出意外死了。」依潔說。

「死了?」我心頭一震,但極力掩飾。我告訴自己沒有損失,但又有一種聲音遺憾可能錯失一段媲美羅密歐與朱麗葉、或是梁山伯與祝英台式的史詩戀歌。心中的糾結讓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跟依潔聊著,連她甚麼時候走掉都不知道。

 

就這樣我下了公車後走在街上,忽然有種奇特的感覺:平行的街道明明就是喧鬧的夜市,但這裡居然入夜後便人煙罕至;一如半小時前分明人聲鼎沸杯觥交錯,瞬間孤影悄然孑然一身。地點與時間的巧妙性是何等重要啊,我嘆了一聲,似乎對我平庸命運的由來找到解答。我開始想走在人潮中央了,起碼感覺不至於那麼寂寞。

一轉進巷子,忽然有一隻黃狗對我狂吠,牠齜牙裂嘴的樣子,簡直把我當賊。我仔細看,脖子還帶著粉紅蝴蝶結,這不是巷口的阿柴嗎?早上送你火腿片時,搖尾巴搖到我心花怒放,怎麼現在就翻臉不認人了?

「好狗不擋路」,我舉起手來做勢要打牠,結果牠就夾著尾巴逃了。

 

驀地我納悶了起來,這兩條街相距不到一百公尺,走了一陣子應該看到夜市才對。結果停下來一看,前方的出口遠到看不見盡頭;往後望,亦不遑多讓。我想起去年也有人跟我說在這一帶巷子走了半小時的鬼打牆故事,當時我還反駁他,「附近就是城隍廟了,誰敢在城隍爺的眼皮下作怪。」

想起這個故事,讓我覺得這類型鬼打牆只要耐著性子應該就都會走出去了。我開始以逛街的心態走著,在東張西望中發現了緊閉的大門,一律都是深色系並帶著古風的門環,這種獸首刁著的圓環據說俗稱響器。雖然我沒有勇氣用門環敲門,但也不懼怕走在這裡。

我想起了校歌,於是放膽大聲唱,心裡盤算著如果裡頭住戶因此報警逮人,那就可以證明這件事無關靈異。就在我校歌唱第三遍時,有個門緩緩打開了,探頭出來的是既讓人感到親切,又完全吸引我的年輕女子,白色的T恤配上藍色的牛仔褲,看起來非常舒服也似曾相似。她和我互望了一眼後,便離開屋子往出口走去。

「請問一下。」我雖然說了話,但她無視我的話繼續走著她的路。

我情急之下跑了起來,沒想到她也跟著跑了起來。「等等,我不是變態或壞人。」我邊喊邊跑,但是語言發揮不了效果。

跑了近百步已經是四十多歲的極限了。我氣喘吁吁彎下腰來,這個舉動意外讓女子回頭並停了下來,我當下把握機會藉機走近。

「我不是變態也不是壞人。」我的嘴巴忙得很,邊說話還要邊呼吸。

「我知道啊。」女子將雙手放在背後,慢慢朝著我走了過來說著,「我只是想讓你體會一下女生跑掉時應該去追回來。」

 

我愣了一下,才發覺是那個當年的初戀。「妳是……妍君。」

「你該不會忘了吧。」女子側頭微笑,這才讓我對她的臉孔記憶回復,如同近視者戴上眼鏡那樣,終於清楚了。

「妳不是死了?難道是為我留下來的嗎?」我有著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哼!你少臭美了。」她接著說:「說到底怎麼可能為了你這樣的人有執念。」

「那是……」我問。

「不過也勉強算有關。」她接著說,「就算曾經有一點好感,不過為了我自己。」

「這是一種執著。」她補充著。

「執著?」我提出疑問。

「人生有太多掛念。」接著她用開玩笑的表情,模仿女鬼索命表情講著:「說,是因為我長得像鬼你才跑掉嗎?」

「沒想到我居然讓妳這麼掛念!」我說。

「我才不是因為你,而是當天你做的事情。」

她這樣直白,讓我耳朵發燙。「非常的抱歉,但我其實忘記了原因了。」我解釋道。不過她說那已經不重要了。

 

接著我們聊了彼此的生活,由於她分開後只有兩年,因此這部份的話題很快便結束了;反而是我對這二十年的事情侃侃而談。

雖然當上了小主管,但從離婚到財務狀況、以及各種生活的壓力,都說與她聽。雖然身處怪異的巷子,但和她開始天南地北聊著,其實就跟走在公園裡的情侶沒什麼兩樣。在接下來的聊天中,我興起了一個想法,我們似乎能無話不談,就像數十年的老友,真正的知己。我甚至產生了一些冀望,希望這條路能沒有終點,讓我們一直走下去。真不曉得當年怎可能如此愚蠢。開始想像如果娶了她,或許後面的離婚,不,是整個人生改變了也說不一定。我嘆一聲氣,她問怎麼了,我據實以告。

「哈哈,活該!」她俏皮說著,接下來把手指放在眼睛下方,吐著舌頭做出鬼臉。

我都忘記她的動作原來這麼可愛了。

「真希望能永遠再一起!」我說。

「我已經沒有掛念了!」她說。

就在我疑惑時,妍君笑著說:「看到你人生失敗,我的執念就消失了!」說完她轉身用輕快的腳步,雀躍式向另一頭前進。

「等等,我有話要說。」但妍君沒有停下來,我追著,奔跑著,巷子盡頭是一個排水溝,水溝前站著一名穿著白色吊嘎跟灰色五分褲的老人。老人一看到妍君,不知從哪裡找到塊木板鋪在水溝上,妍君蹦跳兩下就到對面。

 

走到對面的妍君,接著一個飛吻後轉身走去,消失在黑暗中。我要追上去時,老人伸出手攔阻。我生氣地問老人要做甚麼。「她心願已了。」老人答。

「可是我心願未了。」水溝上的木板不知何時不見了,在跨過水溝時彷彿有個無形的牆阻擋,讓我跌坐了下來。我後退了幾步,想要以加速的方式突破這障礙,但結果還是一樣。

「陰陽兩隔啊,少年仔。」老人雖然這樣勸說,但我執意再試。不知幾次之後,我被拉住了。

 

「放開啦!歐吉桑。」我說。

「你喝醉了。」陌生的聲音道。

我轉頭一看,是一名年紀與我相仿的男子和一個男高中生,稍遠處還有一名婦女拿著掃把在警戒。

「大叔!這邊是死巷,不要再撞我家的牆啦。」男高中生說著。

「看你撞到都流血了,有沒有哪裡痛?要不要叫救護車?」男子跟著問。

看著眼前只剩片牆,我淚流滿面的跪下哭訴著:「我心痛。」

「膝痛嗎?」男高中生複誦著。

千言萬語難以形容,我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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