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致夜空中最璀璨的星──獻給已故詩人K

文/易品沁

「When the time come,our love will blossom.」當你說著這句話時眼神所散恣的滄茫,如同滿懷訣別的悠悠泣訴。在你我兩具靈魂的孿生鏡裡,於此神秘的碧藍夜晚,交換僅有的一閃。然這卻是我所見過此塵世間,唯一絕美到近乎迷離飄忽的眼神。

 

上帝定然在我的人生,開了最荒唐的玩笑。你的身上,具有我最希冀戀人的所有品質。

至今我仍舊無法真切實在感受你已然驟逝十一年,一切歷歷如若昨日。就像過去你每每新譯完一首英詩或詩評,以及我甫完成最新的散文或者小說初稿(就算僅只是概念雛型而已),總是迫不及待最先與彼此間分享那樣。若果靈魂能夠跨越時間、空間原則,保有永恆記憶資料庫,想必你定然記取我頻仍與你提及過的那位高度實踐自我的特立獨行女作家莒哈絲,關於她的驚世與駭俗始發端於少女時代與中國北方情人的邂逅。即使之後,莒哈絲終生情人不斷,也唯有兩個男人常駐於內心,成了終生幢幢之魅影,豐富其一生創作力道與源泉,或許至死也未曾方休。

另位埋藏在莒哈絲最隱蔽的心中角落,是早已逝去的二哥保羅,直至莒哈絲七十歲後,其親人皆已離世之際,才得以揭開那冰凍三尺底下的秘密。

「保羅從浴室的另一扇窗開像河邊的小門進來,他們忘情的相擁撫吻,於是她脫光了衣服,倚著他躺了下來,指引他貼過來伏到她身上,他照做了、她一路撫著、吻著,協助他使力,當保羅呼出聲時,她轉向他的臉龐,用唇堵住他的嘴,怕給母親聽到兒子這似若解脫的吶喊……淚水從他緊閉的眼角滾湧而出,他們抱頭啜泣,一句話也沒說,就跟從前一樣。」(莒哈絲《中國北方來的情人》)

已邁入老年的莒哈絲,文字依舊如熾亦如電,描述他們一家即將離開印度支那的前一晚,母親就在門外打盹,她與二哥於浴室瘋狂做愛的情景。極其壓抑的罪衍性官能,讀及此段落,一股狂亂的電流倏及蔓延周身。

我不禁自問:愛是否行於山窮水盡處,連倫常都有勇氣為之拋棄?

寫作者所寫的也只能是自己,無法是他者。真實、果敢者一如莒哈絲,她從不認為寫作必須服膺於道德,然也或許直至年老時,才有勇氣將之公諸於世。作品既然出自真實,便無有絕對的惡,也僅能是真。或許莒哈絲想要藉由書寫療癒自我也說不定,愛昇華至純粹靈魂的向度,將之轉化為創作源泉;情感漫溢,若不殺出層層桎梏重圍,終將為之滅頂。

現實裡無法圓滿的,就留待小說裡。他始終是莒哈絲心中無法消散的影。

其後男子皆無法進入她心裡那塊至為幽微的角落,那一席角落,只保留給她最摯愛的二哥。

 

如若存在於你我之間,只能是真實,無有虛妄!我時常按捺不住地將甫完成的初稿經由電郵傳與你;抑或臨近我們每週固定的「週二晚餐」索性就將紙稿親自遞交與你,每當這樣的時刻,你總顯得異常雀躍,總是極為稱職地成為我的第一位讀者,再三反覆仔細推敲閱讀,彷彿深怕遺漏任何至為關鍵的線索,予我以最真實、直接的想法和直搗核心的建議。如你所明白的我是一個坦白、真實,並富於勇氣的人,然我必須向你坦承的是當我進行著種種故事的書寫過程,層層揭開藏裹於我深層意識的外衣,愈發直抵深層的核心之際,益發清楚這裡頭究竟是個迷宮。

寫作的目的無非就是殺出一條致命重圍,亦是意識的出口。如你所知的我完全可以不在乎他者的目光,唯獨只有你,我恐懼如此真實,近乎難以逼視的這個那個故事,將導致你我的關係變得什麼也不是,這恰恰是我「唯一」最、最、最無法承受的。

然你說是妳的勇氣與真誠震撼了我。盡是你的理解與體會,時而溫暖甫孩提起便無有安全感的我。你說過每每閱讀我的初稿,總是欽羨那一些誠實,並且勇於揭示自己真實感情的人們。與我不同的是你總傾向沉默與迂迴,面對自我真實的感情保持緘默。然而你說,在我的面前漸漸可以嘗試學習對我毫無保留,但願會有那麼一天於我面前可以肆無忌憚,無有任何的秘密,即使是那一些長久以來伴隨於你生命之中至為深層的暗影,抑或那些尚未被自我所意識察覺而出,莫名未有勇氣說出的。你說但願妳的故事已有了起始,就將使至完成吧!不單單是為了妳自己,也是為了人生有了為之向前的勇氣。愛從來也無關乎任何罪衍,愛僅只是愛,當愛褪去了一切條件附麗,超越了一切有形分際,愛使之變為純粹,愛就是愛它的終極本身。

天地一息尚存,於此沉溺、陷落。未知的極樂,因為你的深摯理解,我猶若置身天堂、忘卻凡塵。

人生不過是蜉蝣瞬間,正因為可朽,當下的璀璨,是人間唯一,也是最後。我清楚存在於世上根本沒有絕對永恆的事物,此刻我也唯有憑藉記憶索引描刻你、我過往所曾擁有的美好,一切故事也都在你對我說愛我的那一天開始。

 

我相信人從一出生即是不斷地朝向死亡邁進,而「愛」便是從這一片廣袤死寂開出一株生之蓓蕾,為這人生的旱漠中降下一記生之甘霖。生命即使如此未知,人生依舊值得期待,就算最後什麼也留不住,我們的一生不正是諸多殘缺與情感的拼湊,造就日後的我們。波德萊爾曾說過一句話:我不認為哪一種形式的美,不帶有苦楚。詩人在飽嚐一生顛沛流離後至情至性地發出最後雷鳴似的呼喊,猶似對於人生的不能忘情,直至窮盡性命。社會說到底不過是一張由偽善所織就的絲網,依舊天真的懷抱著對於人生無可抑止的戀慕,就盡看透了生命必然不純粹是美和善,只願真實的面對自我著眼於當下。即使粉身碎骨,我猶不能忘卻與你相戀所撩撥我心的顫動,使我沉溺其中。我的愛,我哭、我笑、悒鬱或者歡快,如實活過。

不下數次你曾跟我提起將來一起生活的約定,而今我仍懷抱著這美麗願景努力過活著,即使獨自行於熱鬧的街頭,或是努力實踐自我的理想之間,也從未感受過精神荒蕪,我心始終有你。你說人生裡能找到和自己心性相通的人實屬難得,存在於你我之間無須千言萬語,是那一顰、一笑,甚或僅止於一雙眼神的觸碰。愛讀詩與小說的你,總能因此脫身於這紛杳的現實困頓;我亦獨鍾文學,耽戀的是那美與現實的擦身而過。你曾說過:世界廣袤無涯,人生數十寒暑、何時能將之窮盡。人生有理想是好的,付諸於實踐則是人生至福。我時常認為人的一生不該只是庸庸碌碌於物質的攫取,如是這般便成了存在於物質世界中的行屍走肉。同樣耽於閱讀的我們,使我懷抱著人確實有前世今生的無限想像,那是無論經過幾世流轉定然會保留相同的靈魂與生命屬性。

肉身不免消亡,未盡的愛戀依舊於忘川的彼岸焰焰燃燒。不禁揣想著我們曾經許諾要作為家人一輩子不離不棄,我們初見彼此時也才會有如此奇特與熟悉的感覺。

自有了記憶初始,當我望著街上婦女牽著小孩的手,全然不是羨慕而是一股莫名虛有的拒斥,出於自覺告訴自己這定然不是我要追尋的人生。這個景象對於尚還年幼的我來說已不是我所認定的幸福;再後來我無可救藥地視寫作為實現自我之唯一生存價值,從也不覺欽羨街上駐足的人潮,那一種感覺好似人世所有的至為精采都存在我心,而外在一切人事與我無所交涉;如果我對於人生還保有一絲眷戀,那定然是你,而你也在我心理;到了現在我發現除了寫作之外,另一希冀也唯有實現你我的愛情,我寫、我愛;愛著,所以我寫。

每個年代都不乏敢於衝破人生固有藩籬枷鎖的女性,這只攸關個人的抉擇,人生總是處在選擇中,就像「魚與熊掌不能兼得」,抑或者「死有輕如鴻毛或是重如泰山」吧。

有人寧過平淡人生,認為娶妻生子、兒孫滿堂、平順了結一生就是人生幸福;然另一種極少數人則是選擇「生命之重」,選擇最艱困的一條路踽踽獨行,並且認為唯有實現精神的自我價值才是至福。這只關乎個人價值觀的選擇,從來無關對錯,一個人的靈魂本質正是其一生宿命。

而你知道我是選擇什麼的。人生苦短,認真的愛過、活過、笑過、痛過、哭過,盡可能地減少遺憾,這是我一向奉行的人生哲學。

或許你曾也納悶於我如何有勇氣對你說愛,只因不願遺憾,沒有勇氣說出的話我知道那將是我永遠的錯失,起碼我努力過,也因這一股頑強的勇氣,至今猶能夠跨越時間、空間藩籬,使我快慰。

 

朝我書房窗口外探去,即望見淡水河;河的彼端,一叢叢萬千燈火撩撥晃眼,你猶位在最是粲然那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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