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慧賢
電影開場前十五分鐘,我們在極暗的國華街裡吃一盤哈密瓜。
那樣的冰店說來是「名店」吧,但有許多大叔在裡面抽菸。我其實不知道要點些甚麼不如就要綜合切盤。你很俐落先到裡面說要哈密瓜。切開的。像來過很多遍這近午夜的街道毫無人潮,毫無燈火。
為甚麼不點圓鼓鼓半個的呢。你說老闆很會挑水果所以全部都甜。原來只要看穿事物的裡外就可以經營一間小小的店面。仿若神異。切開的果子放在藍白色瓷盤裡。還有薑糖番茄。我喜歡那冰涼的叉子,滲出薄弱水珠像握有冰塊。你把腿輕輕抬起來,在空氣裡像星星晃動,微弱卻很像快樂的樣子。
我喜歡一切細碎像鹽晶的物品。水果上的凍霜剉冰或煉乳,再遠一點的沙丘,鹽山,用手撈起海水指縫間會留下黏膩的感覺。我們站在臨海沙丘上回頭看攀爬的鞍藤,用來壓沉海浪的消波塊已被砂土掩去大半。堆積而成的沙洲。
我所來的地方也有狹長如連島。那是某個水位不斷上漲,將被淹浸如消失的小地。
該如何言說呢。海風吹過頭眉隱隱有痛的感覺。你喜歡到哪裡騎車就去,偌大的潟湖鹽田盈納你如木造的船。我的鞋子陷入流沙,乾脆就坐下來脫掉,倒去。吃熱炒店的時候,有鹹蛋苦瓜與菠蘿,我不能清楚說出自己正在做或寫些甚麼,無從亦羞於談論所有的可能。你偶然也不想說話,我甚至不能分辨許多你如紙般的情緒,嘶啞地講讀一篇課文,低頭做夢連抄寫也不願意的學生,離開與否,去取與否,一切並非難料或多舛的命題。我們隔著造的桌子,海極南端屏障裡撈回的浮木小心翼翼翻動書頁而不欲打擾。許多積存已久的能量一瞬間就被耗去,譬如快樂,長久以來堅持著的許多原因,不知是不情還是不願,都不說出來。
休誇怪怪。以往我並不是如此安靜的,在黑夜裡互為隔涉如沙洲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