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在路上

■蕭又寧

細數我的十年求學,一台公車就能接串起頭尾,隨年紀增長,我已不知不覺地,一路被送進城南,也就這樣住下了。

初到政大,除了雨霧,景色在過橋以前,皆未明朗,兩旁堤景幻燈片一樣,安靜地播過車窗,車廂駛停,指南路跟著落地。落地便要開始填生活需索的脾胃,兩側路面幾乎由飲食店鋪組成,飯麵招牌如燈籠高掛,總在用餐尖峰與課間鐘聲被人流反覆燃亮,大紅地擁簇。除了吃食,修理、雜貨、醫療,萬無一失,皆整 整齊齊地以朱紅校碑為中心滿開。一介學生需要的大抵如此了,吃喝睡讀,偶爾玩一場翻覆天地,偶爾回身理一理起居的線頭。指南路像每一條學院眼皮子底下的路,健康、工整,住不進城府,連慾望都顯得無邪而純真,頂多是球隊夜練後的滷肉飯蚵仔煎,抑或踏一雙拖鞋與罪惡的心買來的醬烤雞排。走在指南路,一股大學生的自覺才油然而生,那裡人潮總是洶湧,卻總是群聚幾處地吃食盪晃,壞不出十之八九,好也不過如此。與大家相同,是幸福的事,過那種即使過完也不輕易感覺可惜的的人生,一說出口,便有人跟著附和明白的人生。指南路是這樣的,平凡可親,看著它,所有需要都能被歸位指認。

大學以來,我開啟了租賃生涯,卻不是住在指南路上。口袋夾著鑰匙,我一次次地離開校門,往橋的方向走去,而後岔轉進新光路。如果說以校碑為骨幹的指南路,是被學生踏出的豐饒之地,那新光路相較之下,人煙散去大半,只安靜明白地露出城南鎮日陰雨下,被濕氣擾地痠疼的身骨。那身骨裡卻有另一種凡俗,不是規律的鐘響,沒有輕浮的喧騰,但各色話音清晰墜地,家戶飯菜生香的鍋氣從鏟上溢出窗外。那身骨雖蝕出鏽紅,卻像生活踏踏實實地被交還予此。

新光路大多是無語地乘載。接近傍晚回家,時常見一長髮男子,衣衫破敗,腳纏塑膠袋不斷來回遊走,偶爾就快跑起來。嘴裡念念有詞,語氣激烈,眼神卻空洞,空蕩地近似飢餓許久,宛若只要走經,便會隨時吸納任一行人的輪廓,直至佚失殆盡。三五學生經過他時,總是走避,甚者直接切往對向而行。其實早在高中時代放學等車時,我便見過他。沒想到,時間竟也召喚他向南而行?那男子就像路上的土地公,不論來者有應無應,人人皆畏他三分,畏他如畏所有未知,畏他如畏自己心眼裡竟然還有恐懼。

大學裡據說有幾處吸菸地,已經拆下的菸亭、綜合大樓二樓的陽台外邊,使 濕氣積沉的校園裡,偶爾也會晃見自造的雲煙。菸亭要拆前,有些學生疾呼吸菸權益被影響,但亭子終究也塵粉飄散,只餘空地,和指南路無恙。其實,我幾乎不曾在指南路上看過哪個熟悉的身影持菸,而一轉進新光路,瀰漫則明朗許多。洗衣店前涼燒的菸、快餐店旁窄巷凹陷的火光、地上短黯的菸蒂…,外頭大路的人際通常不會跟著彎轉而入,才看見有的臉龐入夜後僅僅是無語隻影,在新光路上零碎煙擲著一支一支的時間,直到太陽隔日重新照拂。

新光路上也有吃喝,多是攤販形式,烹煮調理皆在其上正對大路,若多有櫃台或是店面之類,就蝸牛殼一般地馱在紅圍裙身後,展現著一種除了煮食,其餘 皆是身外物的專注。平日我在外幾乎不買主食,學校周邊吃過的是屈指可數,常聞同學口中一家「京華小店」,許多人都難忘懷它的炒疙瘩、炸餛飩,據說開店已十數載,在我大二的那年就要收。衝著這些在美食沙漠冒出頭的評價,我在京華倒數閉店前第一次上門,也是最後一次。一口氣自己挾過麻醬疙瘩、炸餛飩和嫩軟的滷豆腐,尤其又以滷豆腐讓人掛懷,每一口像掐起一塊厚實的胸脯,鹹中帶甘,溫溫窩在舌上。有些從未,竟也就感覺被繾綣地彌補了。那是新光路不輕易張揚的驚喜。

放假離開租屋處,一趟公車就把新光路留在身後,車窗旁我試著回想岔進街巷後入眼的風景,突然想到京華的舊址,在上次經過時已是完全搬空,清白地如時間不曾途經,讓京華也從此成為路上的傳說,連意會都將失準。

唯有新光路眉目如常,乘載所有光陰途經,卻坦白地近乎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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