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記民安簽書會

  • 周盈君

雖然我常覺得自己寫焦了,甚至寫成一隻迷路的鼠,鑽不出盛夏的英式花園,閱讀大家之作,我何時才能追踵而與之齊飛。甚至當我的作品刊登後,我偶時羞赧而不敢再讀,叮囑自己的雙眼朝前,像黑夜中的車頭燈,妳只能持續照亮前方路,其餘都可灰階。

 

今天著一身連身長裙,清薄白底滿版綠葉五分袖長裙,以為適合秋老虎,在早晚涼爽之際捍衛我的體溫,讓正午炙熱時,那輕柔的觸感、隨步伐搖晃的裙襬,為我捧舉片刻清涼,然而我以為的終究沒有上演,豔陽荼毒我,到最後如母親所言,洋裝吸吮了我的背部,黏貼無縫,甚至滴汗,原以為面紙僅是備用,從沒料到竟拿來擦拭額頭的汗珠。

一到會場,民安已坐在前方為讀者簽書,我原本就在網路商店買書,兼帶了見面禮,於是在張月麗小姐的指引下,在我最愛的篇章空白處簽署姓名後,便走到了作者的面前。先自我介紹,然後奉送禮物,最後請她簽名。

我常想,自己寫得文章冗贅、膚淺的情感氾濫成災,敘事的畫面薄似蟬翼,主題無從集中,缺曠了前後呼應,偏筆就是晦澀且偶爾雕琢滿眼,若是清閒者則一一爬梳,倘若忙碌,那是無法凝神咀嚼的。

然而作為繪圖者的她,竟細心地讀完我的作品,並依循我的文意動其彩筆,如今她彙整兩年來的文墨與丹青集結成書,邀請我到會場說上幾句,我除了感激還能是什麼。

 

一直好奇執畫筆者的廬山真面目,此前,我便上網蒐羅了她的相關著作,原來是繪本的文字創作者,青少年圖書的書寫者。我在網路通路買下她的書後便細細翻讀,文字開朗流暢彷彿向日葵,溫潤的親人情誼深深打動我。文中書寫兒時雙親護衛她成長的故事,成家後她成為家庭的守護者,大疫來襲她安然自處,重拾自小渴望繪畫的「本願」,於是將多年來的功夫藉由副刊展現才華。

我欣羨她筆耕不輟、繪圖不止,她曾言早期忙碌於工作家庭,一幅畫得畫上四五天,疫情間她反倒更多時間愛護此興趣,一天快筆四五幅。如果沒有厚積實力,哪來的下筆神速?她亦是田徑好手,雙腿修長穩健,跑起如旋風似電掣,外向活潑、談吐幽默都是她的特質,可那細膩敏感的情懷必是不可缺少的吧,否則怎能寫出打動人心的篇章,說出我未能說明白的情感。

看著她樸素的穿著,正襟書寫的側臉,我突然感到,倘若我也能搭建自己的文字世界,也許就這麼安安份份地寫字到不能寫,寫字到天荒地老,那該有多好。前輩們這麼努力,作為晚生的我應該以此自勉,雖然我也不年輕了,說什麼大器晚成,我還真以此哂己,且張愛玲的箴言成名要趁早,那真是與我擦肩而過;可人生走到此刻,當冠蓋坐滿四周,朝我投以專注的神情時,我的心確然無波無紋,僅只覺得生命就是一場場邂逅,大疫、老病無常緊隨,而能與此處共聚,能在此間談笑,我除了感激緣分命運,早已不可贊一詞。

 

席間,我說的話夠多的了,後來,心底提醒自己只是配角,要有個配角的模樣,於是盡可能簡言之,然而也就不知怎地,腦海晃過她寫的一篇:此書出版,無奈父親早已仙逝,於此,她終於完成父親的本願了。而她回應道:「身上的襯衫正是我父生前所穿。」

啊,能把父母的愛永遠穿在身邊,生活時笑容滿面,寫字時靜穆如居士者,非民安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