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詩文學中的生活情愫

■向明

自古以來、詩都是沿自於社會,而人是社會的主體,社會的各種風俗習慣,經濟、政治、思想和環境變異,都影響詩與文學。而記載在詩歌和文學領域中,最早的詩經,基本而言就是我們早期的一部先民生活史,裡面所表達的風、雅、頌、賦、比、興無不與當時人們的生活有關。所謂「男女有所怨,相從而歌。飢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便是詩經所包含的全部生活實錄。〈小雅〉一章中有一段談到了當時人們遭到洪水泛濫的情形:

有豕白蹢,烝涉波矣。

月離於畢,俾滂沱矣。

這幾句詩牽涉到當時的一個習俗,這四句詩的意思是如果「有白蹄子的豬跳進了水中、或者月亮移近到畢宿星(廿八星宿之一)的旁邊,天必會下大雨」,這是當時人們從觀察天象的生活經驗中所獲得的生存法則、先民們是從這樣的經驗法則中,生存下來的。

再看楚辭。楚辭裡面記載的都是南方人的生活情形。屈原的〈離騷〉便敍述著一個苦悶靈魂關心朝政,關心人民生活疾告的心聲﹕

惟黨人之偷樂兮,路幽昧以險隘。豈余  身之憚殃兮,恐皇輿之敗績。

哀民生之多艱兮,長太息以掩涕。瞻前  而顧後兮,相觀民之計極。

這些詩句無非是親身體驗當時官場之腐化,以及民間困苦所發出之慨嘆。

楚辭以後是樂府。樂府是合過音樂的詩.大多是採自民間傳唱的歌謠,更是民間生活的心聲,譬如〈孤子生行〉﹕

臘月來歸,不敢自言苦,頭多蟣虱,面目多塵……愴愴履霜,中多疾藜。拔斷疾藜,膓肉中愴欲悲。淚下渫渫……,清涕纍纍。

這段詩是寫一個小孩受兄嫂虐待後的一身慘像,必得親見過才能寫出這麼沉痛的詩句,有人說這是由淚痕血漬寫出的詩。一點也不誇張。

大唐盛世,其實也是詩的盛世,大詩人輩出,詩仙李白少年時生活浪漫,讀書學劍,每天和道士俠客混在一起。廿五歲以後發了跡,「褊干諸候,歷抵卿相」、中年到了長安,生活更是奢糜,所謂「夫子紅顏我少年,章台走馬著金鞭。文章献納麒麟殿。歌舞淹留玳瑁筵」,得意狂態不可一世。可是好景不常,明皇聽信讒言,他失了寵,開始流浪潦倒,漫無定居之所,過著「欲邀擊筑悲歌飲,正值傾家無酒錢」的困苦生活。而思及遠方的妻女,發出「何年是歸日,雨淚下孤舟」的悲嘆。到了晚年,心境才恬淡下來,才有「眾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閑。相看兩不厭,祇有敬亭山」的閑適境界。李白一生高低起伏,也形成了他的詩時而豪邁,時而淡逸,他把現實生活的節奏與當時的境況鎔鑄在一起,產生一種植根在現實人生事件上亮麗的詩篇–

一生展轉在窮困生活中的杜甫卻是另一極端。他歷經安史之亂,吐蕃入寇等等戰亂,使他經著到很多民不聊生的生活慘狀,同時他又看到了宮庭裡荒淫糜爛的情形。使他不自覺的在詩中吐露出不易見到的貼近生活的句子。如〈述懷〉一詩中的「麻鞋見天子,衣袖露兩肘」,這是他在安史之亂,長安淪落,肅宗逃到河西行宮,杜甫帶著妻小隨著難民逃亡,一天被叛軍虜去,他趁黑夜逃出,連夜跑去見肅宗的狼狽相,又譬如「朱鬥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類親眼目睹的貧富懸殊,這一類詩因具深刻的實際生活經驗,且能忠實反映民間疾苦,所以他被人稱為詩聖,他的詩被人稱為「詩史」。他的所有的作品都是勇於生活者所留下的履痕。他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所表現出的對這世界的悲憫心足能感動天地。

詩文學中的生活情愫並不單純只有悲苦的一面,七情六慾都會出現在詩中、歌頌自然的詩人如王維、陶潛都有很多描寫生活情愫的詩傳之於世。陶淵明一生安於環境,自得其樂,雖然「弱冠逢家乏,老至更長飢」;雖然「傾壼絕餘粒,窺灶不見烟」;雖然「弊襟不掩肘,藜羹常乏斟」,可說是非常貧困,日子並不好過,但他無所怨,而能安貧樂道,他還是「懷良晨以孤徃,或執杖而耘籽,登柬皋以舒嘯,臨清溪而賦詩」,過著悠然物外的至情生活。

王維則是時時保持求清閒,求幽靜,求忘我的空靈心境。我們讀他的「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後照青苔上」;又讀他的「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再看他的「終南有茅屋,前對終南山,終年無客長閉關,終日無心長自閒。不妨飲酒復垂釣,君但能來相往還」,等等超然於俗世生活的描寫、覺得王維是一個多麼懂得遁逃人生無謂紛扰的詩人。

宋朝的楊萬里,楊誠齋先生的詩中也常透露出安貧樂道,怡然自得的心境。他官至秘書監而退休。退休後隱居於南溪之上,「老屋一幢,僅蔽風雨,長鬚赤腳、才三四人,如是者十六年」。他有一首詩是他在為一盆水仙花澆水時寫出的,非常具生活惰趣:

舊詩一讀一番新,讀罷昏然一欠身。

無數盆花爭訴渴,老夫卻要作閒人。

這詩中的「爭訴渴」三个字用得真是高妙,透露著自譴的意思,好像是閒得不安心,雖然己離開公職,卻還關懷著飢渴中的黎民百姓。

南宋的陸游號稱為愛國詩人,卻也是一位多情男子。年輕時既曾寫過「鐵馬冰河入夢來」的軍旅征戰詩句,還曾在八十多歲時夢見和表妹唐婉同遊沈園寫出「路近城南己怕行,沈家園裡更傷情」的傷感。陸游的晚年貧病交迫,日子並不好過,但他生性達觀,以讀書飲酒自娛。有一年冬天窮到連棉被都沒有蓋,朋友用白紙寫了一封長信安慰他,他感到寒天送暖,非常難得,他乃寫了一首詩表達心意:

紙被圍身渡雪天,白如狐腋軟如棉。

放翁用處君知否。絕勝蒲團夜坐禪。

我們現在科技發達,才有紙尿布,紙內褲,而陸放翁所處的宋朝,居然會有紙被,這當然是放翁具創意的想象使然,顯出友人一封長信帶給他的溫暖。然而現在的詩人隨著科技的發達,環境的變化;以及文明程度的日新月異,價值觀亦隨之不同,現在想要再回到從前那種與生活貼己,全然反映生活現實的詩己經很難找到了。現代詩人耽於幻想以及向內心挖掘者較多,寫出的詩作往往是他內心深處不可告人的私秘,或潛意識中矇朧難解的夢境胚胎,與大眾生活和生存環境是沒有共同想像和語言交流的。其實我們中國的詩精彩就在詩人表現的境界,是生活情愫不哀不怨,恬然自適與天地合,與人間交的。除了少數資深的現代詩人,由於曾受古典的洗禮,尚能維持這種溫柔敦厚的詩傳統美德外,其他就難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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