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看見的聲響

■陳郅煒

輸了一盤棋後,胸中煩悶,故上山去走走。

方才輸棋是因在邊隅的處理中失利,此刻又走在這座山上,只為整頓心情而已。這是城區西南角的無名小山,城區則亦是杭州之邊隅。

局罷匆匆上山,只顧走,並不理會路邊的事物。及至山腳,也只是與幾棵散落在路下的楤木相值,擦身便走。不及十米,就至一空闊的轉角,十分豁然,而心情卻並不開朗。忽左複右,方起又伏。左轉之後行了五十餘步,又是向右的大彎,此時便有了倚靠。故將不能安定的步調,置於左側的山坡前。只見綠茵流下,俯下身來,探見白灰色的牆,才不至於伏倒在略緩的步履邊。數點白花,映在眼中,原是一道疏淺的料理,口中便有了爽快俐落的脆嫩。

故將不甚輕快的步調驅馳,向著只是稍有弧度的前方行去。左側的倚仗變得愈多了。不僅是那脆嫩的葛蔓,又有了方可言及茂盛的作物,也有了些硬朗繁大的果木。噫,那紅色的汁液是何物?走近方知是那正被鳥雀啄食的蜜桃,正是甜美。如此便不忍向前走了,故將目光轉向右方,只是空闊,就此別了這空闊,復向前走去。

行不多時,得一竹林於左手。修竹茂林,一干青雲。在蒼綠的竹身上,只著些許輕薄的白霜,原來是雷竹。是城亦盛產竹子,雷竹則更是常有。若自杭州沿省道來,可見連綿的綠霧籠罩群山。風猶拂不散,朝夕則有雲霧作伴。聳向高所的竹子,同輕柔的山風,作出悠長的曲調。耳若不顧聽,只是用眼去看,與空中振動的竹枝,一似古樸的琴弦。原來竹林也會道出「琴心文」,使人誌寧心定。不知這三千言語是說與錢王,還是道向彭祖?我不知道,只覺此刻的發現是我的見聞,只感身周盡是寧靜。

竹林外是半圈草坪,道路圍繞著這草坪拐出一急彎,過了此彎,便於登頂只是三五十步的直道了。

而我並沒有登頂,就停在此處。此刻我三面環海,俱是綠色的竹海。我撐著悠悠的小船,將之泊在此灣。灣前只是空闊。就此放棄了聽見的,也放棄了看見的,只是將這小船停靠在這灣中。

我將休息了的目光指向竹海間的空闊中,忽左複右,忽上又下。及至太陽倦了,他將身子側向西方,欲往山後伏下。故將紅色的溫度留下,自西而東。我將目光向太陽沉下的地方看去,好不寧靜。忽而望見一晶瑩的聲響在目光的下方跳躍。我俯下頭,向他所在的地方尋找其藏身之所。只見些許玲瓏的事物在樹梢間翩飛,似要向上躍來。我將置於寧靜中的聽覺打開,原來是風鈴啊。系在枝頭的風鈴在山風間跳動,好似翩翩的蝴蝶,將協調的聲響在山谷間翻飛,為紅色的溫度映得剔透。豎點閃爍著的跳動叩開了放棄了的看見,看見了的事物複牽動了放棄了的聽見,故而發現本沒有寧靜。又將目光重新投向是先的空闊所在,原來亦不是空闊。

跳動著的聲響原來系在錯落的枝頭,樹木卻是種在小區的邊角,空闊原來只是藏在過往的時空中,如今已是嶄新熱鬧的建築群。山腳下的建築亦迎來了最為年輕的生命,原來是一所小學。方才目光外看見了的聲響,不知他是否有飛往那些新居中透出燈光的窗扉呢?總之此刻他正在這個不甚空闊的邊角中翻飛著,忽有忽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