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三月杜鵑微雲

■柯亭竹

是淡淡的三月天,杜鵑花不開在山坡上也不開在 小溪旁,杜鵑花開在我家的小園子裡。

奼紫嫣紅的杜鵑花,在霏霏的春雨裡綻放,枝頭上嫩綠的葉子,在東風裡輕顫,廊下一雙麻雀輕靈的,喜悅的跳動著。

自從大一那年,在學校過第一個淡淡的三月天,從南部來的我,首度看到五彩繽紛的杜鵑花後,就始終不渝的愛上這風情萬種,柔媚多姿的花花朵朵,尤其是更心儀那雪白的花兒,忍不住要多看它幾眼。

花開時節,天天上學時,總要繞到杜鵑花叢裡,徜徉半晌,才追著鐘聲,急忙找著教室去,迷糊的我也因此常記錯了選修的課表,跑錯了教室,上錯了課,讓死黨們笑稱「杜鵑花癡」。

多少個年頭已過,愛杜鵑花的情懷依舊,只是當年笑自己是「杜鵑花癡」的同窗好友,都已星散世界各地,當年是黛綠年華的我們,如今都已成為阿嬤了,各自頭上的一片天,也都各自精彩。

可惜阿寬已在去年因淋巴癌過世了,當年的六金釵,只剩與桃園的麗華與嘉義的阿香有往來,麗華來嘉義探望女兒時,我們三人會約在嘉義聚首,所以我們的line,設一個三人群組,叫嘉義幫,談談以前的學校生活趣事,多少個淡淡的三月天,已從生命裡流逝,更不知到底還多少個淡淡三月天與杜鵑花來為我們開放。

婚後,愛杜鵑花情懷依舊,於是當春天來時,常到花圃去尋找杜鵑花苗回來種在自己家的小庭園裡,有人說家裡種杜鵑花不吉利,我才不信邪,照種不誤。

又是淡淡的三月天,坐在窗邊看著「簾外無邊細雨如絲」,灑落在萬紫千紅的杜鵑花瓣上,像是嫠婦幽怨的清淚,絲絲的,淡淡的,已是遠離多愁善感的年齡好遠好遠的人了,卻被沾染了淡淡的輕愁,更隨著雨絲的飄落而襲上心頭,這時怎還會有那對季節的遞嬗,花開花落而使心湖蕩漾的情懷呢?已不再是尋夢的年齡,以前天天為現實生活的柴米油鹽醬醋茶而忙碌,天天雞飛狗跳,趕著上班,退休後更有忙不迭的生活安排,家庭與兒孫早已盈滿了方寸之間,此刻就讓自己再任性一次,也再年輕一次,騰出心間空隙來容納風花雪月吧!

記得早年上班時,學生早上需升旗,下午需降旗的年代,有天早上升旗時,不經意的看到操場上,長著一叢叢,一片片,細細小小的葉子,有點兒像酢醬草卻比它還纖細微小,貼著地面,開著不知名的小紫花,在自己的腳跟前後,吸吮著朝露,迎著晨風,對著朝陽舒展筋骨似的睥睨著你;情不自禁的彎下腰,採擷一朵小紫花,放在手心端詳好一會兒,然後輕輕的吹口氣,讓它歸於塵土。

常趁著自己處裡的體衛組長,在司令台上,叮嚀班級有關環境整潔之際,我這訓導主任就在隊伍的北面踱步,看看我的小紫花。

瞧!地面上全是這細小的紫花,不刻意去看的話,還真看不到呢!小花正肆無忌憚的展露它的風華,從此每天升旗後,總在學生們進教室時,留在原地多逗留片刻,又當當我的「花癡」,此後更愛上了這些小紫花,每天升降旗時,總要低頭與小紫花打招呼,只因小時候曾住過在鄉間,常常可見到田野或路邊開著各色各樣的小野花,從此對小野花鍾情不已;退休後,曾在瑞士住在妹妹同學美山坡上面對蘇黎世湖的家,早上她帶我們去走家附近的田野運動,看到路旁的野花,照樣要低下頭瞧瞧那些花花草草,愛小花兒的情懷依舊不減當年。

當年上班的日子,不上第八節課時,常與三、兩個同事們走走操場,說是運動卻是在聊八卦,偶爾去圍牆邊,採摘野生龍葵菜回家炒來吃,起初五穀不分的我,常會採到野草,還好同事阿菊教我仔細看幾次就認得它了。

走回辦公室途中,又踩在操場上,低頭一看,那一朵朵的小小紫花已枯萎,感嘆它的生命何其短暫,但它總也使自己的生命璀璨了一天,不也就夠了嗎?明朝新的花朵依舊會在陽光下展歡顏;人生又何嘗不也如此?花開花落自有時,何須為它沾染輕愁?更不必像紅樓夢中「黛玉葬花詞」云:「……儂今葬花人笑癡,他日葬儂知是誰?…… 。」

有一天,夕陽西下了,一天的工作又告一段落,降旗完了學生散了,獨自踩在夕陽裡,踩著綠草,踩著小小的落花,突然一個年輕時,曾經在心頭駐足過的影子,浮現眼前;他曾像微雲,投影在自己的波心,也曾陪著自己走過一程失意的日子,不知為何,這片已遠颺的微雲又牽動著心旌,只因前晚的越洋電話中,再度聽到那熟悉的一聲「近來好嗎?」而頓時心頭悸動,從此再聯繫上,成了天涯老友,這已是退休前的小插曲。

想起當年,因不想改作文,於是去插班高師院(高師大)英語系夜間部,白天上班,晚上去進修,苦讀四年,也取得英語科教師證。

那時有電腦課,學的是Basic,初學聽不懂,作業是一些程式設計也不會做,工教系的他與我同搭一班車上下學,他是電腦高手,於是成了我的電腦課顧問也是作業的槍手,有一回期末考,電腦科目不及格,老師給一道作業回家做當補考,我會作才怪,還是我的御用槍手幫我用電腦打好,列印好,讓我去繳交,原以為交上了就沒事,沒想到老師好賊,知道我們都是槍手做的,所以好多同學都被留在電腦教室,一一被審問,他下課後也來電腦教室關照我,幾個同學躲在偌大的教室後面,蹲在電腦桌下問他,他成了我們的救星,問好了拿給老師看,又被問另一個問題,為什麼會這樣寫,答不出來只好又回座位,再問他,來來回回被折騰到很晚,才過關,搭火車回到家已夜裡十二點多。

那已是幾十年前的事兒了,如今回想那段歲月,真是有苦有樂也好笑。

早已從青絲到白首,還是會想起那段二度為大學生的黃金歲月。

夜靜了,打開電腦看他的e-mail, 住芝加哥的他,孤伶伶一個人,眼睛不好,腎臟割掉一個,心臟瓣膜又有毛病,醫生說不宜開刀,早年與妻子分居,兒女分住不同州,美國那麼大,女兒遠嫁LA要回來看他,還得搭飛機,兒子未婚,在別地方教書,我問為何不與兒子同住,說在美國出生長大的小孩,已美式生活化,沒有中國傳統文化的思想,不會要與老父同住,想回臺灣,卻已無親人,前幾天信裡說身體不好沒人照顧,已住進照護中心,說護理師為他準備的食物很難吃,但餓不死,專人帶活動也不想學,沒認識的人也不想去認識,每天坐在輪椅上,望著在十幾公里外的住家林子發呆,偶爾會與兒子視訊,生活一片蒼白,看著他的敘述,覺得好消沉,心裡為他不捨,也無限感慨。

早年還沒手機與e-mail,偶爾會用電話聯繫,後來我們只用e-mail往來,他不用手機的社群網站。

沒想到那年他如微雲,偶遇駐足在自己的心頭,如今成了人生下坡路上可聊心事的天涯老伴,好多天沒他的e-mail,也沒回我信,擔心老友是否又出狀況,住到醫院去了,或許這是人老了的悲哀。後悔那年他回台順便要回大陸祭祖,與我約在星巴克見面,留給我手機電話號碼,沒能記下,現在聯絡不上,好可惜,無法得知他的狀況,叫我悵然若失。

幾番春雨,送走了淡淡的三月天,迎來人間四月天,學校的小花應猶在,只是我的杜鵑花已凋零,心中那淡淡的悵情也一道去了,只有那如微雲般的天涯老伴,偶爾會叫人牽掛,或許那也是另一種塵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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