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治萍
這就是我,一個女人,匆匆一生的寫照嗎?我不甘心。
想我還是黃毛ㄚ頭時,在父母無私無我的百般呵護下,曾是那麼無憂無慮快樂著,根本不用去煩愁明天吃什麼、穿什麼。那時的我是臉色紅亮、身軀圓潤的,腮幫子還隱隱留著「嬰兒肥」,那是爸媽一口口疼養出來的呀!到了春華燦放的花信之年,我開始莫名的怕胖,總嫌自己又多了顆青春痘,皮膚不夠水白,鼻子似有點塌,現在想來,那真是一段情竇初開的強說愁年月,多麼嬌美,卻覺畢竟太短,也拋擲了許多太過奢侈的黃金歲月。
初為人婦,方恨從前未肯多停留廚房片刻的愚癡。每到欲捲袖炊煮時,小小心房裡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小鹿超過十五隻,你沒聽錯,我確實上下左右清點了「鹿」數,絕對比十五隻還多,因為人家是「七上八下」地忐忑不安,而我大概是「九上十下」地惶恐難寧了。彼時,真希望娘親就住在我家隔壁,或是索性跟公婆耍賴說句「對不起,我不想結婚了!」此外,妊娠期間,每天早晨趕著七點半出門上班之前,總因孕吐把剛吃下去的早餐吐光光,顧不及肚子裡酸水仍翻騰不已,寶寶氣嘟嘟躺在羊水床墊上踢腿擂拳、抗議喊餓的狼狽,我仍毅然選擇奔赴職場。焦心竭慮養育下一代,真應了「子壯母益瘦」的老話,有時彷彿得了無藥可醫的「中年失憶症」:看到孩子飽了,像天使般安然睡了,自己就很滿足的一旁和衣攤平,竟忘了自己筷箸未動,也忘了自己一天兩個戰場酣仗下來的汗臭未浴。
等到「甜蜜的負擔」好容易可以卸下來喘口氣了,年過半百的自己像枝頭上搖搖欲墜的茶花。聽說特異的茶花,是在完全恣放後,整朵墜落地面,不似他種花,一瓣一瓣凋落,如雨繽紛。看著長成的兒女,好欣慰他們的茁壯成材,卻也不免興起捉摸不到的嗒然若失感。孩子終究不是自己所能「擁有」,他們是獨立的個體,只屬於他們自己。成年子女,想展翅高飛或承歡膝下,都該笑納尊重,因為此刻的自己,大約早已積累了無數「戰鬥勳章」,一身的疲憊、疼痛,由內而外,從頭到腳,排山倒海向自己討債來了!不自覺中,背漸駝、腰漸粗、步漸緩。在物價年年高,各項健康指標年年漲的垂暮之年,只能唏噓自己的身高日短,蒼芒蓬髮日稀益少!
「媽媽,出門時別忘了掛上名牌,攜帶拐杖、鑰匙,盡可能扶著牆邊慢慢走啊!」
依稀記得曾對年逾八十曾祖母級的老母親如此細細叮嚀,如今斯人斯景不再,實不知屆時的自己還像朵花嗎?好花不常,人也不可能永遠萬年常青,那就讓自己成為一截差可供行旅者片刻休息的老樹樁吧!人生,若是一段「燃燒自己,照亮他人」的旅程,雖有不甘,真也無悔了。
五根自然呈現而未多加雕飾的漂流木,是天地間多少個隨興、隨喜的因緣聚合呀!當我第一眼見到這異地而生的奇木組合,心中似被電光一閃觸碰到,這小小的心靈悸動,讓我不由得想提筆與您分享。女人哪女人,賞花君子難待,不如自為惜春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