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素華
因在台南待了四年,我早已將「她」當作我思鄉的地標之一,總想起秋天傍晚騎腳踏車滑過安平運河追金色太陽的場景,拚命地想追回苦澀的青春,冀望青春倒流,好讓我彌補曾經的遺憾?
就像我現在仍賣力追向那輪橘紅鑲邊、中間奶油黃的太陽,像一塊烘到軟綿一口咬開就爆漿的泡芙,時而垂降、時而上飄,誘釣我沿著台十七線奔馳,沿途掃描這些我再熟悉不過的風景,讓紅磚一層一層抬高的白身紅頂的安平古堡、紅磚砌牆的億載金城,幾百年過去了仍固若金湯,販賣各式滿足遊客饕餮的安平老街,浸潤文采的朱玖瑩故居。這都是大學時常來的景點,我通常會避開洶湧人潮,喜歡往漁光島或七股海邊聽海潮,目送橘紅黃的大氣球,一口一口吞蝕晨曦灑送出去的顏色,我紛亂浮動的心,也漸次在夜色中凝固。
好不容易靠導航騎出舊市衢,午後陣雨竟毫不客氣欺身而下。我衝去超商買件輕便雨衣,喔,是買了兩件。
「彩虹耶!」太陽雨奇妙的組合,彷若人生際遇的巧妙。大二那年我顧著目隨彩虹,沒注意到運河邊的塌陷,車一歪,身體重重的敲在地面,正當我奮力撐起腳踏車時,有雙手也正用力的抬我的車,她還對著傻呼呼盯著她看的我說了什麼話,酡紅飛上她那張有種古典韻味的小臉蛋,轉身跑向她的女伴群裡。我才驚覺忘了請教她芳名、忘了道謝 。其後經過劍獅埕,我心竅一迷,進去買了一對劍獅,一直放在後背包。
從此,騎向安平,是我最私密的憧憬和渴望。
大四那個夏天,我更密集往安平騎去,不管人聲喧嚷或人煙罕至,穿梭大街小巷,嗒然若失始終壓在心頭,我常常撫摸劍獅呢喃。於是有天我瘋狂往落日的方向追趕,一路上夕雨紛墜,我的癡念、我的相思恰好可以寄託給風、可以傾訴給雨……
就這樣我竟然騎到國境極西,沙洲上高矗一座錐形鋼架的燈塔,也許仰望的角度太接近一百八十度,驅動我奔向「他」,準備徒手攀爬,爬升到三分之一高度,海風開始對我咆哮:「下來下來!」我是直接墜落還是退後下塔?總之,我睜開眼時,自己躺在尚存些微熱度的沙丘裡,這個凹處簡直就是個搖籃,推動搖籃的那隻手便停在我肩膀,當我慢慢轉頭––滾燙的淚汨汨流個不止:「終於讓我找到妳了!」
原來這裡是她的故鄉,她的父親以前是七股漁民,在一次颱風天,爸爸沒有回來……她想爸爸時就會來這裡看燈塔,燈塔給她一種遠方的希望。她問我為什麼去攀爬燈塔?「我不停叫你下來,你還是像著了魔似地往上爬。」我激動地拉起她的小手:「這是一座有魔力的燈塔,他引領我找到妳了。」
所以我們約好今天回來國聖燈塔,遙祭遠方的爸爸,感謝它的魔力讓我們找到了彼此的燈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