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赫
學校畢業之後,我踏上了自己找工作的道路。那時候剛步入社會,一臉茫然的面對著各種行業,十分不知所措。由於有朋友在上海,在他的幫助下,我進入到了上海的一家鋼材倉庫裡工作。
那家倉庫裡上海市區很遠,在黃浦江邊上。我清楚的記得:去報到的那天是個特別晴朗的日子,冬日的陽光斑駁地跳躍在枝幹上,好像一朵朵盛開的白色小花。和煦的金色,透過稠密的樹葉灑落下來,成了點點的光斑,一切仿佛都帶著安逸。坐地鐵倒了好幾趟車,大概用了兩個小時,我終於到了目的地。一到倉庫,看著周邊全是陌生的面孔,我的心裡瞬間覺得很壓抑,與和煦的天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經理大概交待了工作事宜後,就派了一個人領我先去宿舍安排住處。那個人很瘦,臉上的骨頭都很明顯,個子很高,卻總是有點駝背,大概有50多歲的樣子。
他一邊走著,一邊順手就把我的行李提在了自己手上,像閒聊似的問道:「怎麼來這裡上班了?這裡的工作可不輕鬆啊。」我沒精打采的回答道:「是朋友介紹的。」我禮貌性的問了下他的名字,他說別人都叫我老安,你也這麼叫就行。我心裡想著:他幾乎跟我父親是同樣的年紀,應該叫叔叔更合適吧。老安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拍了拍我肩膀說道:「沒事,就這麼叫吧,這樣顯得我年輕。」這一句話,拉近了我們彼此的關係,也讓我陰霾的心情,慢慢變得晴朗起來。
很快就到了宿舍。我進去一看,是上下鋪,一個屋子裡有四個位置。老安連忙打掃好一個下鋪,把我的行李給鋪好了。他說:「屋裡原來就我一個人住,現在你來了,我也有個伴了。」我微微一笑,想把笤帚拿過來替他打掃衛生。他沖我擺擺手,示意不讓我動。
後來的日子裡,我和老安處成了很好的朋友,我們在一個班組。一起上夜班,一起吃飯,一起在休息的時候去各處遊玩。和老安一起的時候,我漸漸地不再覺得他是大我很多歲的長輩,更像是一個年紀相仿的摯友。上夜班的時候,他會替我盯著,讓我時不時睡一覺。吃飯的時候,他會習慣性的把肉放進我的碗裡。休息的時候,他會把飯替我打好,放在床頭。
過年要回家的時候,我問老安:「你什麼時候買票?」老安遲疑了很久,帶著溫暖的笑容回答道:「我今年不回去了,反正倉庫得有值班的人,我留下。」我說那好吧,等我回來給你帶家鄉特產。老安說好,拿出了一盒禮品塞進了我的手裡,說這是他給我父母帶的。
那一年過完年,我沒有再回去上班,去了別了的城市。
後來我通過其他人才知道:原來很多年前,老安的家裡發生了重大變故,只剩下了他自己。他年年都待在倉庫裡,從不回家過年,大概是害怕回到那個傷心的地方。
多年之後,每到冬日的暖陽灑在身上時,我的腦海裡還是會浮現起那個面孔:消瘦,樂觀,總是在照顧人。每每想起,我的嘴角都會因為那段情誼而上揚。這時我忽然明白一個道理:原來在這人世間,我們遇到的大多數人,在相逢的時候,已經註定是永別。但他們都曾溫暖過我們,就像冬日的暖陽那般,被我們輕輕柔柔的藏在了心裡,帶在了身上,一如那個冬天的秘密,也將永遠溫暖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