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水丰尚書 詩卷中的澄清湖;不滅的湖光

文/秀實 畫/江金榮

 澄清湖,白天是莫奈的睡蓮,晚上是梵谷的星夜。

2019年底移藉高雄,隨即遇上新冠疫情。2020.2-2022.6兩年間,睽違港都。然留下一些想念的分行句子,沓沓如蚯蚓拖泥,且看〈念想高雄〉:「……水的靜止或流動都是一種豐盈,我想到澄清湖午後的雲影……應試七律的頷聯在深宵揮就,頸聯在反復啄磨中∕先是蓮潭之月,而後象徵以寶寶,以枯枝,然後以獸……保靖街的夜色和富國公園的樹影一貫沉默∕給一個背影以無人知曉的喧嘩,跫音卻如此安靜∕蛋黃般的左營懸浮在渾沌的山嵐海霧中∕燒焦了的西子灣,在關掉了爐火後冷卻如哈瑪星∕一城燈火黯落的深宵,我點起夜燈,點起無盡的想念∕六合與瑞豐的慾望在淋浴間裏擴張,一泓水返照出我的庸俗∕登旗山過愛河穿過無名的巷弄,每間畫廊的每一幅畫∕都在訴說色彩和線條的脆弱,我奮力不停地以沉默對抗……」涉及這個城的景點或地誌竟達十個之多。詩以長句,述說了我極其複雜糾結的情懷。而終結於:

 

我返來,許多的事物都遠去,  書寫成了我在這個港口城市的  安慰

 

我是一個很「宅」的書寫者,極少出門,生活圈即共享單車五元車資的騎行時間,吃飯、添置食物與日用品是我外出的兩個藉口。高雄的自然與人文景觀極其豐富,網絡裏時有推介,然我感到索然寡味,寧願宅於書齋泡一杯阿薩姆或肯尼亞。然去澄清湖卻意外有4-5回之多。疫情後與我一起重返高雄的,是雁鴨。據記載:一九六零年雁鴨群聚澄清湖,一九八五年仍有上千隻,但到一九九四年只剩零星幾隻。後終至絕跡。然二零二二年復於澄清湖發現雁鴨的影踪。我庸碌無才,懷裏只有軟弱的文字。且看〈雁鴨重返澄清湖〉:「……和我一樣雁鴨重返高雄城∕我築室於繁華的左營∕雁鴨不改其本性仍堅持在∕得月樓沉砂區的泥灘上∕嬉遊與覓食∕∕左營晚上燈火通明,街道如流∕澄清湖的夜是一面鏡子∕它收納了螢火和∕樹的影子」。澄清湖是在繁華重重圍困中的一塊淨土。我曾在水漾會館那裏喝咖啡,耽擱一個下午,直至天色微昏螢火三兩才離去。當日情境,有詩為證:

午間一時來到澄清湖畔的咖啡  館

猝不防墮入一個良辰美景之中

非湖畔詩人,自不必謬讚眼下  的湖光山色

我是婕詩派的創立者,懷抱中  有可指點的江山

也有不可多得的妃子。她蜷曲  身軀匿藏於我的詩中

 

文字是奇妙的,抵達到最核心。翻閱當時的相片,美景如在眼前。然重讀詩句,即情懷未逝。末處的「婕詩派」背後有一個妃子,她隱藏在我的詩中,保質期是永遠的。

澄清湖白天屬於「莫奈的睡蓮」,晚上則屬於「梵谷的星夜」。當然,也會讓人想到民國初年「湖畔詩派」的詩人來。時維1922年,四位年輕詩人應修人、汪靜之、潘漠華、馮雪峰在杭州結成「湖畔詩社」。提倡唯美的白話詩創作。當中詩人汪靜之更被譽為「白話愛情詩之鼻祖」。然十九世紀的英國也曾出現過湖畔派(Lake Poets)的詩人組織,包括了華茲華斯(William Wordsworth, 1770-1850)、柯勒律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 1770-1834)和羅伯特﹒蘇塞(Robert Southey, 1774-1843)等所形成的詩歌流派。各人風格不同,然皆卜居於英國北部昆布蘭湖區,存異求同,結成詩派。作品多詠嘆當地湖光山色之美,頗有歸園田居之旨趣。

環湖的景物,美不勝收。只要負手緩步,偶或扶欄休歇,眺望湖面。鷺鷀貼水,彩鴨逐浪,久之而「詩意」滋生,於一枝分岔的八里香,於一座偏遠的五角亭。背後的高雄城堡,時光倥偬,雲影怵忽,而這裡日照是緩慢的,一如《婕詩派》的詩行,委婉而行,不惹紅塵,不沾俗流,朝海峽而去。湖光不滅,這湖,這曲橋樓臺,這綠水藍天,還有對岸的中興塔,仿如清人納蘭詞裏的「湖柳如煙,湖雲似霧,湖浪濃於水」,同文字永遠的流傳下去。